霜风满苍原(二)

作者: 宋YY | 来源:发表于2019-03-19 11:18 被阅读2次

第二回刀锋剑影钟神英清酒把盏说古今

眼见两把近四尺的环首大刀直冲台上女子脑门而去,众人一阵惊呼,若是女子闪躲不及,肯定是血溅当场,那冰肌玉骨也得被削去半边。说时迟那时快,台下突然飞出一根筷子,只听“当啷”一声,这两把大刀在距离魂飞魄散的女子前三寸处突然没了动力,笔直地插入地板之中。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袭白影飞身跳上舞台,还没看清,那女子便被那白影卷下了台。

摘星子见此人轻功曼妙,忍不住喝彩道:“大哥,好快的身手,此人轻功绝不在你我兄弟之下啊。”流霜子瞪了他一眼,他刚想多说两句,见大哥嫌弃他多嘴,只得乖乖噤声。

大伙缓过神来,定睛一看,这才发觉是一名绝美的白衣少年,眉宇间似乎还透露阴柔之气,他横抱着弹琴的美人,而台上那三名紫衣女子早就吓得一哄而散去了。

那少年轻抚怀中女子的秀发,眼神中略显轻佻,而那弹琴女子此时已是惊慌失措,大喊道:“放我下来!”那少年似是舍不得这温存,手上的力道似乎更紧了些,围观众人又开始嚣闹起来,有人在吹口哨示意少年继续,有人起哄:“英雄救美,凤栖坊果然夜夜有好戏上演!”,还有人看不得少年轻浮,连连诟病少年无礼。

人头攒动间,一把钢刀直冲少年飞来,那弹琴女子不知是羞丑还是惊惧,已是面如朱枣:“你,公子危险,快快放手!”那少年微微一笑,都不向环首刀的来处看一眼,之见他左手轻轻抬起,那女子便像脚下生云一般轻巧,向阁楼上飞去,而右手瞬间展开变化,不知何时抽出一把长剑,电光火石相交,刀剑相碰,那砍刀像豆腐一样被削成了两段。

流霜子紧锁眉头:“二弟你说的没错,这个少年来头肯定不小,大凡剑者轻盈灵动,刀者狠辣凌厉,春秋以降,中原大多是剑客为主,战场上也是近战使剑槊,远战使弓弩,后来匈奴骑兵入侵,汉高祖受白登之围,才发觉马上与外敌作战,剑与刀相撞必然截断,剑者与刀者战,胜算不足一成,尤以环首刀为甚,而这少年手中长剑平平无奇,竟然能将飞速而来的刀劈为两段,单是凭手中力道是不可能做到的,我能此人体内的气息雄浑刚劲,和她阴柔的外表并不相衬,你我只是为了搜寻东郭琼那狗贼,不可树强敌,当小心为上。”

  “大哥所言极是,想不到小小伎坊竟也藏龙卧虎。”沙门上人和摘星子早已不敢大意,心想今晚事态发展已超乎所料,自己的目的只是逼迫东郭琼交还宝物,不可再横生变故。

人群中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好小子,天下间能接住我‘入林崩云三式’的人怎么着也可独步一方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在下钦佩得紧啊。”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名头戴笠帽,全身黑黢黢铁衣的矮身男子端坐在一方角落,此人看不清相貌,但是从声音可知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甚是矮小可却背着数十把大钢刀,看起来滑稽可笑,虽然坊内的人大多身着奇装异服,可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人身上,打量间未免还是有人暗地里笑出声来。

可就一瞬间大家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了,之间那矮汉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形一动,刹那间便晃过人群,径直跃向白衣少年,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那脸上赫赫三条刀疤伴着烛光显得阴森可怖,流霜子心中一凛,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呼,“可是‘漠西人屠’卢木云!”

流霜子三人可都是知道这鼎鼎名号的,此人原为军籍,朝廷为遏制突厥人,镇守西州,遣使陈国公侯君集作为安西元帅,陈兵西域碎叶城三年,这卢木云本为西北豪强,后跟随侯元帅想通过立军功成就一番大事,谁料在一次军事行动中与骑兵统帅孙业意见不合,怒而杀三十多名将士,又在逃亡中连屠数个村庄,其作案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他因年少称雄西北,祖传“云林刀法”脱胎于东晋新野庾氏的内功心法,虽只是取其皮毛,却已是凶狠凌厉,环首刀法又是脱胎于匈奴骑兵,其威力非高手不可与敌。

这卢木云为逃脱官兵追捕,在脸上刻下三记骇人的刀痕,用来毁掉本来容貌,从此隐退江湖,做着没本钱的勾当,今日想不到能在长安城得见这被朝廷追缉已久的钦犯。众人见他飞身而起,手法狠辣,却又如疾风压迫而来,眼见这沉沉力道就要将少年劈为两截。谁料少年抬手而过,长剑如游龙飞过,剑气竟然将刀光压制得无法再迫近一步,那卢木云大惊失色,急忙倒翻两个跟头,用脚跟抵住柱子,手中刀影倏忽间十多般变化,他稍稍稳定心绪,大喝道:“旁人都道我‘云林刀法’不过‘崩云入林三式’尔尔,却不知我的刀法跟着心法变却有七十二种变化,今日你也算是我生平第一劲敌,我也是不得已多使出几成功力来对付你了,小心了后生!”

刀影奇幻非常,像笼子一样罩了过来,刀光所及之处势若龙蛇,刀锋千变万化毫无头绪可言,那少年不得不急退三步,否则一旦这环首刀一旦将其身形困住,便好比鸟入笼中,纵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是插翅难飞,这少年稳住下盘,脚步快了数倍,纵身飞起,双腿像蛇一样缠住大厅内的柱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然游离于刀光之上,他鬼魅邪气地一笑间,手中长剑在地上划了几道,人人见他身临险境,竟然还气定神闲地在地上胡乱砍几下,众人只道他表面从容,实则已慌乱了阵脚,恐怕已入油尽灯枯之势。

卢木云观其如金钟倒悬,心中大喜,我这七十二式刀法同时使出,变化之快一般人看都看得目不暇接,更何谈寻找破绽了,我只要再过片刻,刀光而至,这小子躲闪不及,就算不被削成肉泥也得身首异处。他更是急促促地飞身跃向少年的天灵盖,手中三把大刀翻飞,几欲取其首级。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却急转直下,只见数道剑光攒动,卢木云大叫一声,如惊弓之鸟般从空中跌将下来,严严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手中的刀全部断为数截,众人这才发觉,刚刚的剑光竟是少年在地板上所划,其剑气竟然匪夷所思改变了轨迹,如闪电般飞向卢木云,由于卢木云只注意到少年的剑势方向,不觉中上半身早已破绽百出,被数道剑光瞬间击中,顿时身受重伤,鲜血喷涌而出。

那少年还是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飞身向前将手中长剑架在奄奄一息的卢木云身上,缓缓道:“‘西州人屠卢木云’,两年前因犯上作乱,从安西府逃至漠西,又从漠西逃至太原落草为寇,手中人命三百余条,朝廷赏钱一千两缉拿,今日想不到得以在长安夜坊中所见,实乃难得,我原以为凤栖坊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才知道的神秘之地,我看也不过如此,你的赏金我拿下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不去好好的打家劫舍,为何来凤栖坊找死,还向那位美丽的姑娘下此狠手!,究竟何意?”,说罢,他抬起头像阁楼上的女子微微示意,引得楼上的姑娘骚动起来。

卢木云此时已经剩下一口气,但还是带着他那瓮声瓮气狠巴巴的语气:“想不到我卢某横行数年,今日还是遇到了敌手,罢了罢了,反正我已收了三百多条人命跟我一起赴黄泉,不亏,咳…咳,我只是听朋友说凤栖坊中的夜风铃姑娘…有才艳八绝,有幸见此天容,从此乐不思蜀,我在此住了半个月之久,就是为了再见…再见夜风铃姑娘一面,适才因为不是夜姑娘出来…表演,所带的盘缠也即将用完,心中暴怒这才欲动手,我命不久矣,死前只想两件事,第一,敢问阁下是朝廷…朝廷哪路人士,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些,第二,能否让我再见…见一眼夜姑娘,我也能得偿所愿了……”

流霜子听到此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那么绝美的女子还遭众人唾弃,原来大家都是想看这夜风铃姑娘,流霜子转念一想,这白衣女子已绝美如此,这夜风铃恐怕得是有西子再世般的容貌才能让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如此神魂颠倒。

那少年当下哈哈大笑:“你这面容丑陋的汉子还知道欣赏美丽的姑娘,哈哈,在下不是朝廷里的人,却是拿你们钦犯首级的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开始有骚动起来,沙门上人一拍光秃秃的脑门:“啊呀大哥,莫非这少年是竹叶海的赏金猎人?”流霜子冷笑道:“这么俊俏的好手,恐怕也只有武林第一门派竹叶海才会有,你也是后知后觉了,我看这人八成是竹叶海的某个弟子。”摘星子倒吸了一口气:“我海沙派虽然这几年势力横跨黄河两岸,但是遇到几大帮会堂口却也得敬让三分,那便是竹叶海、气海宗和漕帮,这竹叶海本是太原王氏尚武的士族所创,脱胎于最早的‘琅琊十二人众’,在五胡乱华时期称霸中原武林,并参与了历史上的数次大战役,后来由于十二人的后代分歧太大,尤以佛道主张方面为甚,最终分裂成佛道两大派系,道家一脉便成了竹叶海,后跟随高祖发迹与太原,如今势力分布黑白两道,确可称得上是武林第一大派!”流霜子冷笑一声:“哼,难道气海宗的势力就不可怖了吗,武德年间气海宗异军突起,其宗主蒋拔城追随当今圣上南征北战,数败刘黑闼,并且助皇家在玄武门灭了隐太子,气焰之不可一世,以至于力压竹叶海成为武林盟主,只是近十年在现任宗主的率领下日渐式微,这才欲与竹叶海结盟。”

沙门上人惊呼:“大哥,难道这两大帮派要联手一统武林?”流霜子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是啊,这几年江湖山雨欲来风满楼,不仅是气海宗和竹叶海,还有那得到朝廷认可横行运河的漕帮,这三大派要结盟,甚至有合并的可能,自古以来政权变更难逃血流成河啊,所以我们海沙派也要早作打算,早日附庸。”

这卢木云是剩下一口气,仍然不忘回头向阁楼瞟一眼,并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未想我这穷凶粗鄙之人也能值这么多钱,阁下尽管拿去换酒喝罢!自从那日有幸得见夜风铃姑娘,我便此生足矣,卢某本是将死之人,他日变成锅中的油炸厉鬼,日日受苦受难时还能想到姑娘的芳容,我也心甘了”

这少年眉头一皱,心道:想不到这个杀人魔头竟也能豪爽性情至此,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他,我看这凤栖坊也是用美人计吊住群豪的胃口,在地下做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今晚想满足他的愿望恐怕是不可能了,我还是快快了解他吧。当下也不多想,剑光一动,卢木云的人头便被他收入一个红灿灿的包袱中。

人群中也不乏武林好手,眼见如此,也不敢与这少年交锋,虽然还有人对凤栖坊的舞女心存杀意,恨不得立即把夜风铃逼迫出来,但是眼看这少年好手可能插足此事,恐怕后果也不容乐观,于是个个便安静下来,那弹琵琶的歌女见群豪稍稍冷静,竟然全然不怕自己再次深入险境,泰然自若地带领三名紫衣舞者再次回归舞台。

那少年此时不敢再引人注目,一个箭步越过人群,绕过玄关,径直奔向一块屏风后去了。

  “事情办的不错,我虽没亲眼看到你在人前大展身手,但是在屏风后面对你俩的战况还是了如指掌的,没料到卢木云的武功竟还不错,师父说他手下有三百条人命,我现在便才信了。”白衣少年身影飞入一间雅座,只见屏风后坐着一名长相俊美的少年男子,比起白衣少年还显得年轻些,色如朝露,气若寒霜,眼尾狭长微微扬起,两鬓柔润似春风所裁,双唇紧闭而微微上翘,双目清澈却又仿佛混沌未开,满脸愠色好似要发怒又带着点点笑意,正欲嬉笑怒骂却又正襟威严,虽是长得眉清目秀,可却是胡须拉茬,身着一身破落的淡蓝色麻服,与那遗世独立的气质毫不相符,看起来也甚是奇怪。

  “主人独坐屏风后,却运筹帷幄知天下事,可叫我好生钦慕。”那白衣少年翩翩而坐,将包袱扔到一边去,满脸崇敬之情,谁又能想到,刚刚人前大出风头的少年好手,竟然对另一名看似更为年轻的少年毕恭毕敬的叫主人,这俩人一个衣着光鲜华丽,一个陈旧简朴,世人只会道蓝衣少年是仆,白衣公子才是主。

  “这次回去,你的‘三清剑法’又是精进一层了,我定会奏报传功长老,让你学这第三重心法。”

 “谢主人厚爱,其实我……嘻嘻”那白衣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角掠过一丝狡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紫衣少年总算展露了一点笑意,随后又很快凝固,“小马呀,我都说了,这三花手和绿魔手是本派至高武学,就算以我现在的修为,也只能对它的本质窥伺一二,待你好好研习这三清心法,我自会一点点传授于你,你虽是我的家仆,可我从来把你看做我的兄弟。”他从榻上举起一只别致的酒壶,给那称为小马的白衣少年面前的酒杯斟慢酒,那小马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轻轻道:“是!”

   “真乃琼浆玉液,想不到京城上元节子时还能有如此秘境,又有美酒佳音、翩翩美人,师父他老人家当初让我俩前来‘摇铃铛’,倒是没提醒我们此间的乐趣啊,弄得我快乐不思蜀了”道上之人称猎杀钦犯为“摇铃铛”,当真是凶险中透露着一丝趣味。

   “主人,这才摇了其中一个铃铛呢。”小马笑了笑,很快又为主人满上酒。

那紫衣少年侧卧一旁,似乎已有醉意。“小马,你刚刚动手时,可否有观察周围人的动静?”那主人突然发问道。

小马一愣,“这…当时情势紧急,属下并没来得及…”“哎”,那主人挥挥手,“我这并不是在怪罪于你,适才你没注意,我却在屏风后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中当真有些好手,恐怕实力不在我之下。”

那小马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情:“主人你境界之高,江湖年轻一辈中也是凤毛麟角,这里真要有高手,那必定是成名的武林前辈了,那我怎会注意不到?”紫衣少年放下酒杯,将其一把搂住,低声道:“这些人当中,当真有些我见所未见的人,功力深厚,不可小觑。”小马更是奇了:“属下愚钝,望主人指点迷津。”

那少年微微推开屏风,搭住小马的脖子,手指着让他向外面人群中望去。“你方才与卢木云斗刀剑,这卢木云外号人屠,想来也是一方高手了吧…”

“是的,只是属下的功力侥幸高他一筹”,那小马点点头。

“呵,你就别谦虚了,你的功力我还不知道,你本可轻松将他打败,可是他却使出全力,用刀笼想圈禁住你的身形,让你动弹不得,将周围的人隔开,你便孤立无援,进退不得,最后被他环首刀将首级取下,因此这刀气所及三尺内,常人必定难以自持,须运气以内功抵挡,可方才在他刀气三尺内,有一人却在不动声色喝酒,一人表面上慌乱异常,实则暗暗在运气抵挡,还有一人索性卧榻酣睡,这刀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小马听罢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竟有如此奇人,我刚刚一心一意用内力想化解他的刀气,却丝毫没有发觉。”

紫衣少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向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襕袍的青年人正闭目养神,此人面目冷峻,容貌酷似凶神神荼郁垒,未曾触及目光就已让人心惊胆寒,见他不动如山,似乎正在冥想心事,又好像神游天外,正在练一门极为高深的功夫。那紫衣少年压低了声音,拍拍小马的肩道:“你看那玄衣武士,适才卢木云向你展开攻势之时,他便是离你最近的人,刀剑无眼,更何况你二人又以高深内功相斗,偏差毫厘此人便会身受重伤,可他刚刚竟然盘坐在团凳上,豪饮了十三余杯,似乎在想心事,又好似眼中并没有你俩一般,此等定力,换做是我恐怕也难做到。”

小马面容羞愧:“属下在此人面前竟然毫无察觉,当真失职,倘若是敌人恐怕已经命丧其手了。”

“我愿就叫你不管何时都要眼观六路,这次也不怪你,此人显然功力在你之上。”那紫衣少年明显是给自己的家仆留了颜面,那“远远”二字并没说出口来,从他的口气看来自己对上此人也无必胜把握。

他看着小马面如猪肝的脸颊,摇着头笑了笑:“平素里我就让你不要恃才傲物,是,你在本派内二级弟子当中确实是凤毛麟角,可是别忘了江湖之大,事事都要小心为妙,你再看那边的矮胖男子。”

小马循着紫衣少年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矮胖子挺着硕大的肚皮正在酒桌前和一名舞伎嬉闹,此人约莫二十余岁,他那滴溜溜的小眼珠一直在舞伎的身上转来转去,不时还大笑几番,似乎能忘记天下间所有的不快事,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华服,都是上等的江南丝绸,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连幞头上都镶嵌着一颗大珍珠,身后站着几名好手,此人一看不是京城官宦子弟也必是地方上的巨贾人家。

小马心中疑惑:主人让我看这个人干嘛,此人肥头大耳,四体不勤,看起来根本是武功稀松平常之辈,身后一堆打手,真正的好手还需要帮忙吗?正欲发问,那紫衣少年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别小觑此人,此人呼吸厚重匀称,虽与女子嬉闹,却浪而不狎,一看便是修心之人,肯定接触过上等心法,刚刚你与卢木云缠斗之时,他就坐在刀笼旁,一旁的好汉避之不及,生怕被卷入,他只是装作一阵慌乱,可我却看到他暗暗运了一口气,将手中折扇作了龙盘虎踞之势,一旦卢木云靠近,他不可能立时闪躲开来,最终二人必定会在电光火石间交手,结果只有两个,要么他死于刀下,要么他在一招之内将其刀气化为无形!你觉得好端端的他会自寻死路么?”

“竟…竟有此等功力?主人你没看走眼吧?好吧…就算如此,不过我看此人圆脸大耳,绝不是什么善茬!”小马撇了一眼,没好气道。

“千万不可以貌取人,我看她爽朗豪放,也是我辈中人,说不定还有机会认识一番,你再观那人。”紫衣少年说罢又示意小马看另一处。

“是,此人我也是留意好久了,从进来到现在,我也是暗中观察坊内的客人,此人金发碧眼,观其容貌甚是奇特,似乎来自西域番邦,他一直半眯双眼,全身衣服布料上都嵌着宝石,快把我的眼睛给晃瞎了。”

“你说的不错”,紫衣少年又将屏风合上,点了点头,“他便是我说的那卧榻酣睡之人,你摆出‘游龙式’之前,他身旁的两名好手避之不及,早已跳出三尺之外,可他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依旧坐着他的春秋梦,当真也是世间少有的好手了。”

小马突然咯咯一笑,“哈哈,主人我道是你又来骗我,凭这区区几个神态动作,你就能断定这里藏着三大高手,怕是过于草率了吧,我看这‘凤栖坊’本就暗藏古怪,白天我们来这里,明明只是一堵高墙和些许杂草,怎的晚上便有了朱漆大门,进来周遭处处透着古怪,还有那个舞伎夜风铃,姓夜者就已经很奇怪了,我猜便是她道上的外号,我们也是无缘见到这让各方人士神魂颠倒的人物,我看定是被人下了迷魂汤了,如此说来那三人当真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下迷魂汤的坊主是哪路高人。”

紫衣少年拿起酒壶来朝小马的酒盏轻轻一碰,大笑道:“哈哈哈,你这么强辩也有理,我倒是希望是多虑了,可是…你瞧瞧,此行我们只是奉上命取钦犯首级,我们江湖人称这赏金猎人的勾当为‘摇铃铛’,拿江湖兄弟的命去向官府摇尾乞怜,活像那挂着铃铛的狗,这倒也是有点相像之处,只是我们此行的目标除了那卢木云穷凶极恶之徒外,还有一个‘妙手空空’东郭琼,此人竟然敢对本派的秘籍下手,师尊们又奉朝廷之名缉拿他,这两件本来都是苦差事。”

说罢他将手中酒壶中的酒倒入口中,只听得“咕嘟嘟”,如飞流直下,瞬间便一饮而尽,那小马知道他平时嗜酒如命,虽然自己不胜酒力,也得舍命赔上一赔,立时也将酒盏中的酒喝光了。

紫衣少年放下酒壶,摇头苦笑,再次接过话茬:“这本是两件苦差事,却没料到此时此刻我们还能吃上如此美酒佳肴,还真是小有口福!”紫衣少年嘿嘿一声,又从案榻上的玉盘里撕开一条羊腿,狠狠咬上一口:“我们在此逍遥自在,前几日打听到那东郭琼也出没此处,我俩却未曾发现,此消息不知是真是假,,罢了罢了,不谈这些,小马,你可知你手上的酒盏是何来历吗?”

小马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这酒盏是用白玉做成,外观看起来并没什么奇特之处,但是仔细一看,盏身刻着些许精致的图案,是云雾和山水,好似这中间还有仙人一般,小马看得痴了:“这酒盏确实好看,却不知有何妙处?”

紫衣少年接过酒盏,借着灯光看了看,眉头一皱:“当年我也是随师父见过一次,此盏名唤蓬莱盏,周身刻着的图案是蓬莱仙境,相传蓬莱仙境在东海之滨,是三座孤悬海外的岛屿,传闻岛上有仙人,可渡肉体凡胎,秦汉之际还鲜有人登上此境,如今蓬莱仙境只在传说中才有迹可循了。”

   “蓬莱三岛我也曾在古籍上见过,不过有图案的酒盏也并不稀奇。”

紫衣少年突然凑近,将酒盏还于小马之手:“奇就奇在这酒盏是皇宫中才有的玉器!”

小马立时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瞪大双眼,似乎听错了一般:“主人的意思是…这凤栖坊是皇家所设?”紫衣少年抓住他的手臂,嘘声示意他:“你小声一点,我也不敢确定,我觉得可能只是与皇家有关,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道:“那日我与师父便是前往宫中赴宴,是吴王的母亲杨妃招待了我们,除了这蓬莱盏外,还有一稀罕酒器,此物唤作‘自暖杯’,此杯表面有青丝凌乱,杯足上有金缕花纹,酒倒入杯中,就会瞬间热气升腾,沸然如汤,当真是奇了,那酒杯便是和这蓬莱盏成对出现的,要是此生我还能对此神器见上一见,也就无憾了。”

小马一愣,若有所思,随即抱拳笑道:“江湖人士都称主人是酒中仙,原来主人早就见过酒仙的杯子了,当真是佩服佩服,只可惜主人恐怕要再进一次皇宫,方能了却心愿了。”

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外传来“咯吱”一笑,这笑声甚是好听,软绵绵的,像是孩童发出的呓语,那小马吓了一跳,拍案大喝一声:“呔,是何人在屏风后偷听!”紫衣少年眼疾手快,一根竹筷扔了出去,在屏风上直挺挺的插了个洞,只听得“哎哟”一声,屏风刹那间被人推开,见一名头扎青色皂纱幞头的少年怒狠狠地冲了出来,年纪和案榻上的二人相仿,让人奇怪的是,此人却穿着一身裘皮胡服,显得上下不搭,但举手投足间却充斥着英气。

这少年一脸怒容道:“有你们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吗,还好我有人保护,否则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人恐怕便要命丧你们两个冒失鬼之手了!”话音刚落,他身后也走出两个高瘦的大汉来,其中一人也是板着脸孔,手中捏着适才飞出去的那根筷子。

紫衣少年抱拳笑道:“这位兄台,恕在下无礼了,在下本意并没有想取阁下性命,否则这位兄弟的手已经被我的筷子截断了!”这话言语中带着挑衅,这瘦高汉子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正欲上前发作,胡服少年登时拦住了他:“慢!你二人先退下,我要给这两位兄台看一件物事。”说也奇怪,看似柔弱的胡服少年一声令下,那两个瘦高个便低下头,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退了出去,顺便将屏风给带上了。小马心里一阵犯嘀咕:“这汉子又是什么来头,刚刚在外肯定偷听不止一会儿了,我便要问个究竟。”

那胡服少年瞬间就将满脸怒容收拾干净,他竟然不打招呼,径直坐了下来,似乎是自己的包房一般。小马见状冷笑一声,没好气的说:“在外偷听的小贼这是何意,难道是刚刚这记竹筷没插到你,还要讹上我们不成?”

那胡服少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反而用手抓起盘中的一条烧鱼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小马正欲发作,紫衣少年微笑着把他拦住,道:“这位兄台尽管慢用,这鱼相貌丑陋,我尝起来却觉得甚是美味,跟我在太原吃过的草鱼根本是天壤之别,那鲈鱼也是鲜美,但是和这丑鱼比起来也是差上一截了,不过我却忘记了这鱼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河目海口’!”这胡服少年脱口而出,随即又埋头大吃大喝。

那紫衣少年望了望对面摸不着头脑的小马,抚掌笑道:“对对对,就是‘河目海口’,这里的鱼的长相也是如此气度不凡,还有这里的装饰和玉器,都是大有来历之物。”、

“此鱼唤作鲽鱼,相貌奇特却美味非常,在浅海是常见的鱼类,只是你们深居中原,没见过罢了,这道‘河目海口’确实我们坊里的名菜,可也不见得有多稀奇。”那胡服少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兀自不管这紫衣少年和白衣少年的表情。

“你们坊…难道你便是坊主?”他二人同时脱口道,一脸惊讶之情。

那胡服少年这才抬起头,眼珠子在这呆愣的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是…又便如何?”

紫衣少年听罢正欲答话,那胡服少年狡黠一笑,继续啃起那条鱼尾巴:“不是便又如何?”小马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刚又想发作,又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忍住了势头。

“哦?看来阁下即便不是坊主,也是坊主的亲近之人了,失敬失敬,但是您刚刚在外偷听我二人说话,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紫衣少年一收笑容,反诘道。

那胡服少年突然停下嘴里的活计,直接在价值不菲的裘皮衣服上擦了擦油汪汪的手,一双机灵的眼珠子滴溜溜在紫衣少年身上转着,似乎要盘算什么主意,竟然将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紫衣少年看的不知所措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笑道:“我看这位兄台约莫也就十五六岁,跟我年纪一般大,可吹起牛皮来却是一把好手。”

“哦,此话怎讲?”紫衣少年听罢等时来了兴趣,笑眯眯的神情重又爬回脸上。

“你方才说见过皇宫内的一盏神器,名唤‘自暖杯’,此话当真?”

“当然千真万确,是我与尊师受邀赴宴时见到的。”

那胡服少年突然卧榻大笑:“哈哈,可笑可笑,小小年纪大话连篇…”小马和紫衣少年被这猝不及防的笑声搞得面面相觑,真不知面前此人是犯了哪路疯病。

“你说这‘自暖杯’和‘蓬莱盏’世间有几对?”胡服少年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向紫衣少年发问道。

“此等物事既然在皇宫中得见,应该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东西了吧,何谈几对呢?”

“阁下既然知道,你道是皇宫大内的藏品,那你手中的蓬莱盏却又是从哪里来?”紫衣少年反诘道,一席话竟然让紫衣少年无法反驳了。

“阁下请看!”那胡服少年不慌不忙,正襟危坐,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只小小的玉器来,借着灯光看去,竟也是一只酒器,通身青色,杯足上似乎金光闪闪,紫衣少年上前细看,突然惊呼:“‘自暖杯’!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小马这下是真的奇了:“主人心中想什么此番竟然能来什么,这杯子就在我二人面前,难道这凤栖坊真的跟皇室有关?亦或者是什么绝世大盗…对了,那东郭琼人称‘盗星’,又在坊内出没,我看八成这蓬莱盏和自暖杯与他也逃不了干系,是了是了,那这眼前少年跟东郭琼必定有关,想来他并未听到我们前面的对话,只是听闻主人在皇宫见过杯子,这才想进来炫耀一番。”小马越想觉得越对:“猎物就在眼前,必须尽快和主人所有行动,说不定这个少年便是‘盗星’东郭琼也未可知!”

然而小马见主人在一旁却是不动神色,那胡服少年将酒壶中的酒倒入杯中,刚开始还未曾有动静,不一会儿就见酒杯冒起腾腾热气,倏忽间整个包房内酒气便氤氲开来,只叫人心醉。那胡服少年小心翼翼地举起酒杯,此时竟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向紫衣少年和小马敬道:“二位,适才我也是经过你们的包房前,不小心听到二位的谈话,有不敬之处,希望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有所计较,来凤栖坊的人都是忧愁之人,二位能来此处也是有缘分,就好好忘记不快之事,好好痛饮一番,小弟我这里先敬一杯了。”

这番话至情至性,说罢他便一饮而尽,那紫衣少年见他竟然如此豪爽,刚刚的不快也瞬间忘于脑后,举杯而起:“兄台不知从何处得到此等宝物,不过我看兄台也是性情中人,我蒋…哦不,我江云台若不是公务在身,必定与兄台痛饮三天!”说罢一饮而尽。小马虽是疑窦丛生,但也被气氛所感染,虽然自己不胜酒力,也还是礼貌回敬一杯。

那胡服少年抱拳道:“原来是江兄弟,失敬失敬,在下姓杨,名隐,京城人士,不要问我是不是凤栖坊主了,我与此坊并无干系,二位请慢用,我便不打扰了。”这胡服少年刚刚还客客气气,此时又变了个脸,冷淡下来,将自暖杯又收入怀中,起身便退出了包房,留下他二人尴尬的抬着酒杯,紫衣少年刚想让他留步打听东郭琼的下落,却还是没拦得住。

小马没好气道:“主人,此人疯疯癫癫,不像武林正派人士,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我现在怀疑他就是东郭琼易容而成,就算不是也是东郭琼的同党!”

紫衣少年思忖了一下,摇摇头:“我看不太像,东郭琼是盗魔拓跋流光的独传弟子,拓跋流光为人心狠手毒,这东郭琼承袭了师门,却没承袭他师父的秉性,为人还算正派,并且从不拉帮结派,到哪里都是独来独往,我等奉命那他,本来我是不赞成的…此人不会是东郭琼的同党,至于是他本人,我看他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而那东郭琼也是近不惑之年了,就算易容,也不可能有那么精致的双手。”

小马把玩着手中的蓬莱盏,疑惑道:“那您说这东郭琼去哪里了?我们已经在这里呆好久了,怎的也得露面,他要是知道我们埋伏,定会易容,那我们就糟了,就是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的,恐怕也不可能抓他归案了。”

紫衣少年正欲答话,突然屏风听有人躲在屏风后面敲了几声,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位,我家主人吩咐小的给二位再添些酒菜!”二人听的出来是店内的侍从,但是却不知道他家主人又是谁。

之见几名娉婷女子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身形走了进来,每人手中端着一大盘菜,这每道菜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还冒着腾腾热气,看似是刚出锅的。二人疑虑丛生,正要发问,紫衣少年却看到最后上来的一名女子手中举着正是刚刚的自暖杯,顿时明白了几分。那带头的人二人都见过,正是一开始接待他们的侍从,他捏着那尖细的嗓音,满脸堆笑:“二位真是好福气,主人让我给二位带来宫廷才有的菜品,您二位往这儿瞧,这是‘仙人脔’、‘汤浴绣丸’,这几样都是‘烧尾宴’上才有的,还有这盘是过羊肉,还有这胡食胡酒,主人说让二位放心食用,要下毒他早就在二位的饭菜中做手脚了,主人还让我带了几名胡姬为二位弹塞外的小曲~”

他拍掌三下,果真从屏风后面走出两名鼻梁高耸,轮廓清晰的女子,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颇有异域风情,应是西域一代的回鹘人。

小马也留意到了那自暖杯,小声朝紫衣少年使了个眼神:“是他!”紫衣少年点点头,苦笑道:“这位宫里的杨兄弟真是把我俩想成小人了,有这等佳肴,我们此番就是被毒药毒死也是心甘了,不过他还当真喜欢胡人的东西喜欢的紧哪,你我二人还是得给他点面子才对,小马,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把公差抛之脑后,先享受享受安乐吧!”小马见状,也是呵呵一笑:“没办法了,主人你是一向乐天之人,我小马和您比起来,在这一点上就显得婆婆妈妈了。”

“来来,多说无益,先干了此杯。”包房中散出一片久违的轻松祥和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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