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满苍原(一)

作者: 宋YY | 来源:发表于2019-03-19 11:17 被阅读2次

第一回鬼市夜下逐盗星长安舞坊歌飞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正是春寒料峭朗空时日。隋炀帝诗云: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时值上元佳节,作为隋唐两代皇都的长安城“金吾不夜禁”,在上元节前后三天大破宵禁制度,邀请各国游历的访客、学生、使节感受万国都会之气魄,若是在平日里已被喧嚣繁华的都市所倾倒,现下更是要被大唐的富庶所折服,灯轮结彩绵延万盏,“百里皆见,光明夺月色”,更是有市民人头攒动,美艳少女载歌载舞,俊朗少年剑气惊鸿。

三更将至,勤劳的百姓为保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是恋恋不舍的关门罢市,但有几家府苑门墙的红灯笼依旧点着光芒,氤氲之雾四散,恍若迷蒙于浮世之外,从这纱罩中漫出的烛光更是掩映在绿水小池中,荡漾着碧波媚色,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沁人的麝香之气。四围红墙绿瓦,相映成趣,不见肃杀破败之象。但是大街上总是一个人都呆不得的,平日里一旦进入宵禁子时,便有巡查的左右街使和中郎将官,若是遇到在外逗留的百姓或者秘密集会,一旦抓捕归案,便是扰乱治安的大罪,轻则数十杖,重则鞭刑,唯有到上元时节,这长安才会彻夜笼罩在人海和欢腾的气氛中,便是城外的坊间,也会有慕名而来的人前来集市赶街,一派安乐治世之景。

今晚确是不同寻常,以身犯险的人纵然也不少,恰有一个人此时已从城外翻身而来,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坊间。此人看似轻功卓绝,走在路上毫无声迹,仿佛被这大地吸了音一般,夜晚中看不清他的长相,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年客,但却能感受到他在黑夜里那如猫眼一般的目光,想来也是江湖上最近几年崛起的年轻好手,看他形色匆匆,好似决意要去办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

少年好手穿过一座小巷,来到那几座红灯掩映的别院前终于停住脚步,回头见四下无人,便踏身飞过院前,两手动作干净利落,果然不同凡响,倏忽间,整个人一下子陷在黑暗里,一眨眼就不知所踪了。此时,在这座长安城的富庶府院之内,却有五人还未入睡,准确地说他们不敢入睡,因为他们守着一件宝物,而此时他们已经接到消息,今晚有人会来窃取这件宝物。

客厅右手坐着一名精神矍铄的长衫老人,虽说胡须花白,但是依旧能感受到他老骥伏枥之风骨,此时他默然而坐,眼睛死死盯着首座上的一名虬髯大汉。这大汉此时似乎是在思索这什么,又好像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他的身后站着一名道士,手握拂尘,道士的身旁又是一名僧人,又好似是从吐蕃而来的苯教番僧,这行装打扮与搭配组合甚是怪异,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时大门轻轻一推,众人目光聚集,却见只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客,这才松了一口气,虬髯客几欲站起,但是也只是微微一动,不敢松懈。那少年见到,甚是好笑,赶紧关上屋门,回身乐道:“叔父大人怎会紧张如此,大名鼎鼎的海沙派二老爷武艺高强,就算是千军万马当前也不皱一丝眉头,今日说到底也就是一名蟊贼光临本府,诸位叔叔伯伯又何必太过严肃,如临大敌一般。”

那虬髯客听罢,大哼一声,胡须吹起:“哼,你懂什么,你平日里只知道寻欢作乐,派内事务一概不问,江湖之情略懂三分,今日所来之人绝非善类,恐怕会是我海沙派十年来最为棘手的对头,你还在这嬉皮笑脸!”

那长衫老者正襟危坐:“大少爷不要小看了这厮,这两年以来盗魔隐世,盗星新升,妙手书圣东郭琼,本为本朝武德九年秀才科第一名的才子,只因此人性格桀骜不驯,对于官场之事不得深谙其道,在加上是年改元,天子易位,此人还被牵涉到隐太子玄武门风波中,被豪门加害入狱,从此性情大变,得保后对官场争斗深恶痛绝,决意投身绿林,成了盗魔拓跋流光的关门弟子,盗魔死后,此人更是成为劫富济贫的盗星,往往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说是今晚来取,便绝对过不了子时,当年国舅长孙家偶得琉璃月,只因这琉璃月据说是长孙无忌侄子长孙嫱通过不择手段搜刮而来,于是东郭琼便约八月初八来取,长孙嫱与晋王交好,两人将其带入皇宫大内,派禁兵把手,料想此人再是身形诡异,轻功无敌,也绝不可能从皇宫中逃脱,可是到了子时,那琉璃月还是倏忽间不翼而飞了。”说话的老者正是那名仙风道骨的老人,此人名唤流霜子,是海沙派三无常之一,年虽古稀,但却是内功卓绝之人,绝非一般的武林高手。

“大哥说的极是,这东郭琼最可恨之处便是,他偷走的东西,任他是天下至宝,他也绝不留恋,头天盗走,第二天便已在黑市上出手,化为金银,散落到流民百姓的手中,从此再无宝物的踪迹。”那道士一挥拂尘,便又闭目养神,不再说话。“阿弥陀佛,大哥二哥说的极是,只是这东郭琼虽然棘手,但他毕竟是凡夫俗子,谅他轻功通天彻地,算起来武功也不是一等一的好手,今日有我二哥“踏月无痕”潮星子在,两大轻功高手对峙,就算是让他得手这海珍珠,谅他也逃不出我兄弟掌心。”这说话者便是海沙派三无常之一的沙门上人,那道人便是他二哥潮星子。世人谁有能想到,一个老者、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却是声名狼藉,与槽帮、罗刹教并称的江湖邪派海沙派的三无常呢?

而这虬髯客毋庸置疑,便也是现任海沙派掌门玉门琮的弟弟玉门彪,而这少年便是玉门琮的独子,长安纨绔子弟玉道乾。只听玉门彪挥手示意:“沙门上人所言也非虚,听说这东郭琼要来偷我海沙派历时八年所得不世之宝海珍珠后,我派上下无不戒备森严,为这东西,我们这几年在江湖上大开杀戒,来之不易啊,怎可被这小子夺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在我眼前偷走海珍珠。”

此时他的面前便摆放着一只玄铁所铸成的盒子,里面正是放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发着莹莹蓝色幽光的珠子,就算是神仙看了难免也为之心动。他屏气凝神,改好盒盖,立即抬头问道:“我兄长玉门琮何时能带着本派高手到达长安?现在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失手啊。”玉道乾手摇折扇,将其一合:“我已经出去打探了一下形势,虽说是宵禁,可我们也已买通了执勤的守官,只要父亲大人一来,我等便可安心了。”

“这自然是最好,有掌门在此,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飞。”那潮星子依旧闭目道,甚是淡然。玉道乾点头含笑:“前辈所言极是。”

只听大门突然吱呀一开,一名横眉冷目,面如朱枣的男子跨身而来,里面的五人突然见此人来到,纷纷迎上,四人参拜在地,唯有玉门彪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大哥你总算是来了,快快上座,此时离子时不远了,由你来掠阵,我也就一颗大石落了地。”

那男人果然是海沙派掌门玉门琮,一手雷云锏黄河两岸无不钦佩,海沙派是靠贩卖私盐起家,祖上便是绿林之人,人脉甚广,如今开山立派,江湖人还是要给玉家几分面子,槽帮、海沙派以及西域罗刹教现是绿林三大帮派,一时间在江湖上也是啸聚山林,高手众多。玉门琮一副冷面孔,人也不失威严,一来便坐到首席位子。

他风尘仆仆一来也不多说,直接落座开门见山:“老二啊,你说说我们海沙派素来与盗星东郭琼毫无冤仇,这次到底是因何要和我海沙派过不去?”

玉门彪不假思索道:“这还用说,这东郭琼素来憎恨富人,此次还不是打着所谓劫富济贫的旗号来散发银两。”

玉门琮哼了一声,斜眼道:“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让你着手负责海珍珠的夺取只是,你可倒好,杀人不留余地,还做得那么明显,你可记得去年八月初八你在太原犯下的十三条人命,灭了独行太保王受成一门,王受成素来以侠义闻名于江湖,与东郭琼交好,四海江湖人士无不礼让三分,我海沙派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这么明目张胆犯下如此之行,你说东郭琼能放过我等吗?”

玉门彪脸一白,点头附和道:“是是,兄长教训的是,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那三无常之首流霜子毫不客气:“掌门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为时之际,我等皆聚于此,还怕他一人不成,更何况掌门不是带着自家弟子过来了么,双拳难敌百手,今日我流霜子倒要看看盗星不败神话的破灭。”说罢,甩袖转身,头望明月。

流霜子在海沙派内德高望重,也是唯一一个敢和玉门琮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人。玉门琮已经对他的这种口气习以为常,自然不当回事,正坐道:“弟子还未赶到,我先飞身而来,就是怕来晚一步,这千辛万苦得到的海珍珠落入敌人之手。”他眼睛盯着那玄铁宝盒,向玉门彪挥手:“贤弟快快打开,让我看看它还在是不在。”

玉门琮缓缓笑道:“这个大哥可以放心,就在刚才我还亲眼见到海珍珠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想必现在安全的很,若是此时打开,东郭琼破门而入或是从房顶落下,岂不是功亏一篑,我看就不必了吧。”

玉门琮听罢哼了一声:“你真是愚昧,你眼前所见难道就一定是真的,传闻这东郭琼当年偷取且与刀的时候就是利用鱼目混珠之术,神不知鬼不觉的用假刀与之对换,待到三日之后才被发现,你说我是不是该验一验真假,以免中了他的掉包计。”

玉门彪听大哥这么一说,也不好推辞,更怕真的被说中,于是不敢违逆,立即上前为玄铁盒解锁一验。刚刚打开盒子,那五人纷纷凑上前去,之间此时海珍珠在烛光和月色的交融下蓝光大盛,晃得人快花了眼,玉门琮小心翼翼便要去拿,只听那流霜子道:“且慢,掌门务必不可用手去拿,现在不能让任何人触碰到此物,否则很有可能在验货时被躲在暗处的贼子给拿了去,掌门验完就赶紧封上它吧。”玉门琮瞪了他一眼,依旧用手去触碰,这流霜子多了个心眼,他心道,平日里掌门一直把自己当做叔父看待,自己说的话但凡有理他都会听从,更何况他平日里做事如履薄冰,比自己心眼还多,今日为何?莫非……之间突然间真气大盛,盒子里的珍珠便倏忽不见,手法之快不可思议,转眼间,蓝光便从玉门琮的手中透射出来,那玉门琮狡黠一笑,流霜子大叫一声:“不好!这厮不是掌门人,是那贼人!”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条粗绳缠住了“玉门琮”的腰身,他行迹一动,众人飞扑想要拦住他,可是他却突然升上半空,那屋顶不知何时竟破了一个大洞,想必是刚刚就用利器开了裂缝,此时只要轻轻一动便可飞出。那流霜子、潮星子、沙门上人眼疾手快,跟着飞上屋顶,那流霜子倒是轻功卓绝,抢先一招拂尘打向东郭琼的背心,这记杀招是他多年自创的绝技,名唤“呦呦鹿鸣”,这下来的凌厉,竟然打到东郭琼的身上,他“啊”一声大叫,似乎已经深受重伤,流霜子冷笑一声,正欲将其拿下,谁知这东郭琼不愧是轻功无敌,他快速闪动身形,身受重伤,却在倏忽间消失了踪影,三人悻悻然,只得跟着东郭琼的行迹奔去。而玉门彪怎么也没想到变化之快自己始料未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轻功不佳,便要从正门出去,玉家小郎更是目瞪口呆,立刻大喊:“来人哪,给我追拿盗贼!”顿时,也不管什么宵禁之事了,众人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玉门彪飞身走出大门,突然看到有一行人疾行而来,之间为首之人便是玉门琮,他见这时玉门琮身后便是海沙派的弟兄,看来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兄长,方才竟然被易容术出神入化的东郭琼给骗了,立即迎了上去,上前便拜:“兄长,愚弟还是中了那狗贼的圈套了!”说罢掩面而泣。这玉门琮平日了遇到大事天塌不惊,可是这次还是慌了一下,转而又恢复镇静:“我早就知道这东郭琼手段高明,你平日里荒废功业,迂腐不堪,就算是三老在也挡不住你误我大事!”说罢,领着一干人等道:“听我号令,就是在长安城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回本派至宝!听到了没有!?”众人大喝:“诺!”说完头也不回飞身疾驰。

此时潮星子施展开自己多年了得的轻功,紧紧跟着易容改扮的东郭琼,像影子一样紧紧贴着他,寸步不离,但面对东郭琼的鬼魅身形,还是终究差上几截,始终无法近身。二人穿巷过街,之间东郭琼飞身越过一道小河,向隐秘的胡同里钻了进去,潮星子甚是纳闷:“这条路平日里尽头便是死路,像东郭琼如此谨慎之人怎的没有事先研究好逃生路线,他若是走这一条路,待我和他战上十几招,就算不敌,我大哥三弟后来赶到,怎么说都是束手就擒的下场,哼,这东郭琼还真是不小心,此次恐怕是要栽在我兄弟三人手中了。”暗想中,屏气凝神,飞身赶上前去,半刻懈怠不得。

就在快到胡同尽头时,只见那前方本是死路一条,突然远远望见东郭琼闪身右转,竟然有一亮光照射出来,潮星子大喊,奇了!平素里此地便是一堵高墙,可是这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亮光,东郭琼竟然还在此地不见了,难道他真有上天入地之功,他使出全身功法,快步上前,之见前方愈发开阔,隐隐竟然听到了有歌舞之声,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说时值宵禁,怎会有舞坊还在莺歌燕舞,就说是有,此处他是熟的不能再熟,平日里怎么也不可能会有舞坊存在于如此偏僻的地方。

远远见到有一对朱漆大门,他翻了个跟头,立在门前,手握拂尘站定,只见胡同的尽头竟然凭空多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舞坊,上书“凤栖坊”三个鎏金大字,虽没有京城大坊那么气派,也不失风韵,里面竟然有各种丝竹管乐之声,影影绰绰,灯光缭绕,仿佛是个不夜通宵之地。他已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有想到平日里盛传长安有“鬼市”出没,平素里的冤魂妖魔夜晚便会幻化成人形、精灵与黑夜笙歌艳舞,专门诱骗活人然后将其堕入鬼道。想到这里,他大呼“无量天尊”,背后竟然也升腾起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大哥流霜子、三弟沙门上人也正好赶到,那流霜子斜眼看潮星子,怒喝:“他进去了?怎么不追,竟然还愣在此地。”说罢,扭头欲进这凤栖坊。潮星子慌忙拦住他,环顾四周:“大哥,我看这里恐怕没这么简单,你平素可听过‘鬼市’只说,我看我们还是清楚再进去……”话音未落,那沙门上人甚是不耐烦:“二哥何时如此畏首畏尾,头顶有神灵又有佛光普照,就算是妖魔鬼怪何惧之有。”流霜子回头道:“你要是害怕就站在外面,待我去会会这蠢材东郭琼,看看他还有何本领!”说罢,暗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踏了进去,沙门上人紧跟其后,潮星子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三人越发往前,越是发觉此处别有洞天,刚开始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是慢慢的竟然人影幢幢,他三人不敢怠慢,更是飞身向前。再到后面,竟然人声鼎沸,一派奢华之象,这其中有很多男子,也有很多绝美女子,男子扮作傩翁,身穿“朱衣画裤”,又有傩鬼二三,青面獠牙,看起来阴森可怖,又有数名女子看见这三人,赶忙拉住衣服就要往里面拽,被流霜子甩袖而出,他们知道此行不可寻欢作乐,但见此地的客人,穿着却更是各式各样,有白衣秀士,有富商大贾,有的竟是平日里见不到的名门豪客,更有甚者,竟然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前辈好手,三人不禁暗暗称奇。

越往内廷走,很多熟面孔便多了起来,而让流霜子浑身汗流浃背的,竟然有江湖上死去数年的人,比如潜龙帮的副帮主欧天豪,早在与槽帮的斗争中被岳阳五虎围攻不敌而死,现在竟安安稳稳坐在藤椅上闭幕养神,他神色惬意,丝毫没有察觉三人闯入的行迹。流霜子本不信什么鬼魅的存在,但是此时还是冷汗直流,潮星子见状更是面无人色,正欲说话,流霜子让他闭嘴,径直向里闯入,头也不回,仿佛并没有看到已经死去的欧天豪。

越过一个假山,便突然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庭院,只听潮星子小声喊道:“大哥,此地阴气甚重,你没看到这些怪异景象吗,那些人明明死了,却……”流霜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如此他依然是要硬闯,不拿下东郭琼他也是心有不甘,虽然面露惧色,但依旧丝毫不理会二弟的话。

三人正走间,冷不丁突然从黑处飞出几支暗箭,不偏不倚就欲射中三人的双目,沙门上人眼疾手快,一记“结印掌”手中真气大开,将这几支冷箭挡住,又听“刷刷”十几声,又是十几支箭飞了出来,三人闪转腾挪,避开了箭风。

流霜子大喝道:“是何人放冷箭,背后伤人岂是大丈夫所为,若是想要和老夫单打独斗,哼哼,就算出来老夫让你一手一脚又何如!”这声音伴着内力散发出去,回音掷地有声,一旁所到处处,花木皆摧,就算是高手也是胆战心惊。流霜子七十有余,也不愧了海沙派三大高手的美名。只见突然间前面人影一闪,流霜子心中料想定是东郭琼没错了,于是便飞身上前,其余二无常也是紧随其后。

三人拐过一个亭台水榭,便见一处芦苇丛,竟然是一片湖泊的边界,三人拨开茂密的芦苇丛,竟是觉得此处真是造化仙境,想不到这一通乱闯,好如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三兄弟虽也未到长安多年,但是毕竟也是玉门彪的熟客,常年入驻玉府,对于长安街市也算是了如指掌,可是这小小窄巷,这诡异无比的“凤栖坊”着实让三人大吃一惊,他们料想这东郭琼引他们而来自是别有用意,或者他也是误打误闯而来,总之,这海沙无常三人今日必是深入险境,不得有丝毫的怠慢,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湖泊边此时正栓着十几艘小船,流霜子带头跃入,潮星子水性很好,便要解锚撑船,沙门上人突然开口道:“大哥二哥,我料想此时掌门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他老人家武功在我三人之上,我们何不等到本派门人赶到,一起前往也好有个照应。”潮星子也说:“三弟说的确有道理。”那流霜子捋捋胡须,沉思半刻,低声道:“此事不容片刻怠慢,我等虽不知对岸有何物,但是慢一步,东郭琼就多逃一步,我们更是拿不回海珍珠了,对我兄弟三人来说,海珍珠虽不算我等的命根子,多半也是玉门彪后悔莫及,但是今晚让东郭琼得手,我兄弟三人自此在江湖上也抬不起头来了,要我等性命还有何用,二弟,快撑船,我等今时今日只得背水一战了。”沙门上人和潮星子听罢也觉有理,于是便放开船上的绳子,确认无误后,向岸边游去。

之间越往对岸,火光烛光更是摇曳,之间那些光芒原来是湖心有个亭台楼阁,他二人回头,只见另有一些人划船而来,也是朝着这亭台的方向而来。

三人到了楼阁边,跃动身形,飞身跳上木台,便先是一条木板所造的小道,向前曲深弯折,再往前便是一个气派无比的阁楼,里面竟然人声嘈杂鼎沸,恍如青天白日,又好似隔绝尘世的一个地方,实在是令三人诧异不已。他们没有从正门直接进去,而是飞身到了阁楼之上,躲在窗外向里面瞅。

之见里面果然是聚集了好多人,而且大多数不是绿林里的好汉,就是各门各派的豪士,但大多数人平日里都是性情古怪之人,绝大多数并不是江湖九正派之人士,更绝非新晋名声鹊起的西域魔教拜火教众,连罗刹教和海沙派的人也少见。流霜子倒是见到一个有几面之缘的江湖名人,有太竹门的韦晴光,瓦岗山的司空静,还有河北桄子教的教众。三人大呼奇异,这些好手聚集此地,难道有大事密议?可是这东郭琼又怎么会逃到此处,这种种情由三人百思不得其解。

流霜子又沉思片刻,道:“二位兄弟,我们进去看看他们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潮星子听罢大惊:“大哥万万不可,我等初到此处,看到这么多古怪之事,又见这么多高手在此处,怎可贸然而入……”

那流霜子甚是不耐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里面的人我们不少也认识,难不成我们初来乍到会遭毒手?你这几年做事怎么如此唯唯诺诺,好不娇气!”被大哥这么一说,潮星子仿佛嘴上被糊上一层麦芽糖,再也抹不开嘴儿了。那沙门上人暗笑:若是再过几年,你都要让我来做这个老二了。三人也不多言,翻身又回到大门处,此时恰好后面船上的人也到了,这几人见到海沙三无常的时候仿佛看见空气一般,就这样走了进去,饶是流霜子再是满腹狐疑,还是跟在后面进了阁楼。

只见两个美艳无比的少女迎了上来,也不说一些寻常烟花之地的俗话,径直就把三人往楼上带,霎时就让三人手足无措,因为这二人实在太美,就是放在京城那几家做头牌花旦也不为过。在这惴惴不安的情形下,他们一直从梯子往上走。刚到楼上,那两名女子便散开了,眼见得上头更是美女如云,各路豪杰都坐在那里,每个人都在嘴里喊些什么,他们大多都是眉开眼笑,仿佛身处在仙境一般。

不过在流霜子三人看来,这次却是来到一个诡异如仙境的地方,可是也不知到底是吃人的“鬼市”还是真正的太虚之境。他们拣了一个稍远处坐下,沙门上人环顾四周,除了吵闹的江湖人士,还有些从来没见过的富商打扮的人物,甚至里面暗藏达官贵人也有可能聚集此地为何不可。就好比他们前方有个矮胖圆润的男子,虽不像旁人叫的那么大声,但是还是满脸堆笑,仿佛是个相当面善的人物,好似人生中不论何时都是乐呵呵的,不时也会附和喊句“好”,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是周围站了两个看起来绝顶高手的人物,一看不是富商便是京城哪家的公子哥,本身虽武艺不佳,但所到之处却是雇有高人护身;再看那右手方,竟然还有一名身着奇特丝绸的异域之人,他此时正懒散地倚靠在一旁的坐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抚折扇,再看他的面孔,颧骨高起,一对碧蓝色的眼睛虽然半眯着,好似在小憩,但是眼里的烟波却是丝毫掩藏不住的,他全身上下到处镶嵌着宝石,光彩夺目,身上还不时飘来一股醇香之气,仿佛是桂花的清香,又仿佛是夏夜的百合之香,怎么看,此人都是妖娆无比,虽是男儿之身,却比女人更是媚色惑人,竟连这沙门上人都看痴了。

潮星子问流霜子:“现在我等不是要找东郭琼吗?料想他此时一定混迹在人群中,或许又是用易容之术来骗过我们。”流霜子说:“不错,你好好看看,看看谁行迹最为可疑,我们先静观其变,东郭琼的船就在这阁楼之外,我们已是瞧见了,这湖水冰凉刺骨,他不可能还水遁而去,我们只需在这里坐着,迟早能揪他出来。”

这时,只见突然前方烛光一动,四围突然暗了下来,所有人刹那间都安静了,这三兄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有什么人要出来罢了。只见前方的戏台上突然闪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后面跟着三名紫衣女子,只是刹那间烛光又起,群豪突然爆发出大叫之声,有很多人高叫直至癫狂状态:“是姑娘,是那姑娘!”就在那红衣女子走上台前的时候,突然有些人暴怒起来,开始掀翻桌子,有的人甚至拍案而起。这些人刚刚还是喜笑颜开,突然间变化如此之快,更是让三无常摸不清头脑。

那女子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发生,面对着有些人的哄闹和拆台,并不置理,而是径直带着那些紫衣女子向前走去。潮星子定睛一看,这女子面若桃花,眉如新柳,唇如烈焰,当真是绝美女子,这些江湖之士是发癔病了嘛,怎的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子还要将她轰下台。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喊:“我们是来看夜风铃姑娘的,不是你,快快滚下去吧,喊夜风铃姑娘上来,不要自取其辱!”

人群喧闹间,那姑娘满脸堆笑,依旧端着琵琶起乐,这琴声一气呵成如水银泻地,五律间明净泠泠,足可称得上是天上音,可是台下的人似乎并不买她的帐,依旧在哄闹着,说是指名道姓要什么夜风铃姑娘上来,否则就要大闹凤栖坊。

沙门上人有些不耐烦:“这什么鸟风铃的,究竟何德何能,怎的这么多人迷了魂儿的想要见她?”流霜子也是满腹狐疑,他稍微想了想,道:“三弟,此女子相貌何如?”

“小僧眼又不瞎,当是绝美无双!”

流霜子又道:“既然如此还有人拆场子,这夜风铃必定是西施再世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美到什么程度,但是别忘了,仔细盯着这些人,一个也不要放过,东郭琼必然混迹在此处,那些闹得越凶的越要盯住,说不定便是他想混淆我兄弟三人的视听。”沙门和潮星子都附和说好,倏忽间灯影幢幢,两把环首刀已经向台上的美女飞去,只听台下几声大叫“不好”,流霜子三人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心料此等绝世美女必遭不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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