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若转角是满眼金黄的油菜花，是泥泞上深深浅浅的脚印，那便是故乡。是童年走不出去，而如今却闯不进来的地方。

    那时的房屋，沿河两岸零星地散布着。远远望去，村庄在草木中若隐若现。依着河水随意往前，过了石桥，顺着溪声走走停停，直到躇足在熟悉的那处。那是一个老房子，不知名的藤蔓在不经意间爬满了墙壁，同时菜园中瓜果也静静地攀上了栅栏。池塘若有若无的莲花清香，伴着林中寻来的枝桠，轻轻地拥着房子。青石板的小路延伸到门前。而记忆中的门前，总有个慈爱的老人，在夏季初凉的傍晚，倚在竹林中的躺椅上，悠闲地摇着蒲扇，等待放学归来的孙女。不久，炊烟起了，老房子便彻底活了。

　　老房子藏着许多故事。奶奶曾在某个繁星点点的夏夜，向着在杂树中穿梭的我，忆起过老房子的前世今生。原来装载我童年记忆的老房子，在奶奶眼里却是她最温情的新房子。奶奶刚来到这里时，房子还是最原生态的形式——泥土和稻草堆砌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泥土不堪重负地层层剥落，稻草也逐渐被腐蚀，房子本就低矮潮湿，现在更是脆弱不堪。奶奶凝重地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孩子们，为了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环境，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让红砖房在原来土坯房的原址上孕育而生。

　　忆到这里，奶奶落下愧疚与欣慰夹杂的神情。沉思片刻才缓缓说到，那时的大伯高考落榜，却不甘堕落。他独自在房后挖泥，自己打模烤制新房子所需的瓦片，然后一顺一反地覆盖上去。将节省下来的钱用于复读。而父亲和他的弟弟妹妹便是欢欣地在后院种了许多带着他们美好愿望的果树。也许对于奶奶来说，这座房屋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填满心间的柔情浓意，只要忆起，便是暖。

　　于我而言，故乡是童年浸染在土地上，处处留下的情。有时我会在桥洞下俯身，将眼睛贴近河面，一如既往的沉醉在水下的世界中。有时我会在旷野中闲卧，遥望夜空丝丝光亮闪烁天际。有时我会将自己置身于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任清风从耳际抚过，看云彩边走边散。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满怀委屈地打开沉重的后门，踩着杂草丛生，青苔遍布的小路，钻进油菜花地，到达静谧的林子里。这里只有衰草里蟋蟀的长鸣。蚂蚁借着落叶在深潭里浮动，偶然有栖息的鸟儿褪了羽毛，从半空滑落，点在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小虫沿着深潭旁错综复杂的老树根忙碌的攀爬着。老树筛选出的微光，摇晃在我的肩膀。 我抱着腿靠在树边，像是路过了他们的人生，淡淡的看着他们半温暖，半寒冷的生存着。在这种心酸的感动中，慢慢得到安宁。

　　在清清浅浅的时光里，我自以为故乡会被不断地变得更好。我如今却陷入了这样的境界，不管我怎样去寻觅，沿路都看不见来时的痕迹 。在荒废的园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着，我渐渐意识到故乡终究成了迟暮的老人，有的只是离去的故人，徒留些许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