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1
“嘿!”
小鹏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刚一转身就被迎面扔过来地篮球砸倒在地。
“哈哈哈!你们看她,笨得跟个猪一样!”杨洋和几个男生站在一边看着倒地的小鹏笑得前仰后合。
小鹏紧紧地咬了咬嘴唇,用瘦弱的胳膊支撑着站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这帮讨厌的男生,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她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底气反抗。
“小鹏,你怎么了?膝盖都流血了。”
同桌小萍看见她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继续问道:“是不是又是杨洋他们?真讨厌!你等着!我给你报仇去!”小萍说完就起身要走。
小鹏默默地把她拉了回来,平静地说道:“小萍,算了。你去了又怎么样,明天他们还是这样。”
小萍满眼心疼地看向小鹏,无奈地坐了下来。是啊,我去了又能怎么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班主任突然走了进来,吵闹的班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赵小鹏,你妈妈打电话过来给你请假了,让你马上去趟人民医院,快去吧。”
“哦,好,谢谢老师。”
对于妈妈这样不打招呼地请假,小鹏已经习以为常了。
坐在公交车上,小鹏看着车窗上的自己,不禁苦笑。为什么自己生下来就只能被这样对待?我到底算什么?一个人?一个物件?一件装满骨髓和血液的容器?如果不是哥哥需要,也许,妈妈根本不会生下她。
小鹏刚到医院就被妈妈一把拽了过去,急切地询问道:“你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没喝水吧?”
“没有。”
“好好好,来,拿着单子,去检验科抽血。快去!”妈妈说完,顺势推了她一把。
小鹏险些没站稳,她朝检验科走的路上,感觉膝盖的伤口又在流血。
小鹏莫名有些好笑地想,这样是不是不用再抽血了,用膝盖流出来的血就可以了?
因为一个上午都没有吃饭,又抽了几管子的血。小鹏觉得自己有些虚弱,这种无力的感觉很讨厌,也很熟悉。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鹏刚夹第二块儿鸡蛋,妈妈便不满地嘟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拢共就这点儿鸡蛋,你都吃了得了!”
小鹏的午饭是眼泪和着米饭吃完的。
从那天以后,她也再也没有夹过桌上的鸡蛋。
2
“小鹏,”妈妈突然说道:“下周一,我给你请好假了,上午你和我一起来医院抽骨髓。”
“抽骨髓”这轻飘飘地三个字,让小鹏浑身一震。她没有回话,自觉地把碗筷拿到厨房洗干净了。
“小萍。”
“嗯?怎么了?”
“我想逃。”
“逃?”
“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可是,你能去哪里呢?你才八岁,打工也没人要呀!”
“是啊,我能去哪里呢?”小鹏迷茫地看着前方。
小萍眼前一亮,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了,我家在郊区的那套房子刚装修好,我爸妈说得放放味道,还没租出去。要不,我偷偷把钥匙配一把给你,你去那儿吧!”
“小萍,你真好!”小鹏感激地看向小萍,轻轻握了握小萍的手。
第二天,是周六。
小萍上午就把钥匙配好了,又装了一书包吃的,还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给了小鹏。
“小鹏,你收拾好了吗?我陪你去。”
“嗯,好!”
就这样,小鹏的逃亡生活开始了。
一直到周一的上午,妈妈在医院迟迟等不到小鹏,才发现小鹏离家出走了。她疯狂地找遍了学校,又翻了翻家里。
其实,家里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线索。整个家,除了多了一双筷子,一个碗,几乎没有小鹏生活过的痕迹。
妈妈觉得天都塌了,她的大儿子正躺在病床上等着小鹏那救命的骨髓。而现在,那个该死的小鹏,她去那儿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是要害死自己的亲哥哥吗!?
妈妈一连找了两天,一无所获。没办法,只能报了警,又和同屋的病人家属取了经,找到了记者。
镜头前,这个刚年过四十的女人,苍老,憔悴。她痛哭流涕地诉说着自己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两个孩子的不容易,老大从五岁那年就检查出了绝症,好不容易生下老二,那个狠心的男人却抛弃了他们。她只能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小心又艰难,每天就像走在针尖儿上一样。现在,她的儿子命在旦夕,她希望好心人看见这个视频能够尽快帮她把离家出走的小鹏找出来。
媒体的力量是伟大的,不到半天,就有人打电话给小鹏的妈妈,说自己在小区里面好像看见了视频里的女孩。
妈妈问好地址,挂了电话,就带着一大帮记者杀了过去。
3
正在小区里溜达的小鹏,突然看见妈妈出现在她面前,还带着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她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黑洞洞的摄像机,像是机枪一样架在小鹏身前,不停地闪着光。记者们你一句,我一句,那些尖锐的话语就像是子弹朝着小鹏呼啸而来,把她本就破碎的心,又戳出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妈妈跑过来,狠狠地扇了小鹏一巴掌,愤怒地质问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痛苦犹如一张透明的大网,迅速无声地包裹着小鹏,让她无法挣扎,无法呼吸。
沉默了很久,小鹏紧握着拳头,努力高仰着被打肿地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
小鹏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她怒吼道:“我是谁?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就因为我是健康的,所以你就这样对待我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你有好好地看过我吗?”
小鹏伸起双臂,展示般地转了一圈。
妈妈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你让我看什么?看什么啊?”
“看什么,哈哈,”小鹏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从小到大,你给我买过一件衣服吗?别的女孩儿,扎着漂亮的辫子,穿着彩色的裙子,连她们用的铅笔盒和本子都是有香味的!我呢?我呢!你说长头发太麻烦了,就给我推了寸头。我穿的永远是哥哥的旧衣服,我都快九岁了,我连一件自己的内裤都没有!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笑话我!你知道吗?”
妈妈不屑又生气地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我管你吃,管你喝,我有错吗?咱们家里就是这个条件,容不得你矫情!”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小鹏用手指着自己,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不该健健康康的!我就该像我那个该死的哥哥一样,整天病恹恹地躺在医院等死!”
啪,又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小鹏脸上。
小鹏没有躲,也没有伸手去揉,好像这巴掌是打在了别人脸上。
妈妈的表情由于愤怒变得狰狞,她拽着小鹏,恨恨地说:“你赶紧去医院给我抽骨髓,别跟我废话!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这么诅咒你哥哥,我就打死你!”
小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妈妈推倒在地。
“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你那个快死的儿子贡献一滴血,一滴骨髓!就让他在医院等死吧!你不是要打死我吗?那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我!打死我呀!”
妈妈惊得说不出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鹏。
“怎么了?不打了?”小鹏的脸肿得更高了,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她苦笑着问道:“妈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打我吗?妈妈,你知道我每天在学校都被人欺负吗?妈妈,你关心过我吗?我从来没有吃饱过,没有一天不饿肚子,你知道吗?抽骨髓有多疼,你感受过吗?有一次,我抽完血,晕倒在走廊里,你看见了是怎么做的,你还记得吗?”
妈妈茫然地摇摇头。
小鹏继续诉说着:“记得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欺负我,我反抗的时候把他的脸抓花了。老师把你叫到学校的时候,你什么都没问,直接一巴掌把我抽倒到地上。然后恶狠狠地逼我和那个趾高气昂的男生道歉。从那以后,学校里哪个同学都可以随便欺负我。我每天都带着伤回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疼不疼。那年,我晕倒在走廊,叫醒我的不是你的安慰。你是用脚把我踢醒的,你还记得吗?记得吗?我永远会记得你那厌恶的表情!妈妈,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小鹏,就像一座压抑了很久很久的火山,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怨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身经百战的记者们也被小鹏的话震惊了!这个女孩到底都承受了什么?
小鹏哑着嗓子,认真地看着妈妈的眼睛,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去医院。我的血,我的骨髓,只属于我自己。你儿子,与我无关。你,以后也与我无关了。”
妈妈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小鹏远去地背影,想要继续追上去纠缠。可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提问,把路堵地密不透风,她寸步难行。
4
第二天,小鹏的新闻就像一枚惊雷炸响了整个城市。有人同情妈妈,有人心疼小鹏。
很快就人找到了小鹏,无偿地为她提供物资,住处和法律援助。
这场官司打了将近一年,最后以小鹏的胜诉而剧终。
后来,一对没有孩子的教授夫妇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收养了小鹏,并给她改名欧阳诺。
十一岁的小鹏,不,十一岁的欧阳诺,如愿地穿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花裙子,扎上了漂亮的马尾辫,她的铅笔盒和本子,都是有香味的。
欧阳诺的新妈妈很温柔,总会在吃饭的时候,给她的碗里夹上一大筷子的鸡蛋。
只是,欧阳诺总会在梦里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虚弱的男孩,他无力地陷在病床里,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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