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驾驶着出租车敏捷地穿梭在南城街道的车流中，晃来晃去晃得人头晕。
桑河看了一眼手机上地图，“师傅，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没多久了！”司机心情似乎很不错，语速相当轻快，“这机场在东边，你要去的那个福利院在西边，那肯定得花不少时间呀！”
桑河默默地看了一眼亮着三位数的计价器。
在结束与薛良的通话后，他用了一整天联系这座城市所有的福利院，最终在一个叫“雏菊”的福利院找到了一个叫柏雨的小男孩。孩子们的私人信息是不会公开的，他决定亲自去确认这个柏雨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一滴雨打在车窗上，紧接着两滴、三滴……很快雨便下得大了起来。桑河把脸凑近车窗，望向外面瞬间暗下来的天空。
“小伙子，听你口音你是北方人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桑河一眼，“哎呀，我们这南方的天气变得可快了，现在又是梅雨季节，经常下雨……”
雨。
桑河突然很想立刻见到那个孩子，去雏菊福利院的路途也因这个念头显得更加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突然来个急刹车，整个车身猛烈地晃动了几下，若不是系好了安全带，桑河就正脸撞到副驾驶的靠背上了。
“到了！”司机说道。
“谢谢。”桑河付了钱，开门下了车。脚踏上地面，抬头望着“雏菊福利院”这几个大字，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我在做什么？我真的找到了那个孩子吗？他的父母真的已经遇难了吗？找到他之后我又该怎么做……
各种各样的不安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还是太紧张了啊。
“请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正在严重走神的桑河吓得浑身一激灵，飞快地往旁边让了一步。他的过激反应把说话的人也吓了一跳，两人都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
“请问先生，您这是……”周小佳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但他穿着整齐，额前的刘海被服服帖帖地梳到一边，看起来干干净净不像有不轨图谋的人。
“啊……我，我是来找人的……”桑河回过神来，“您是雏菊福利院的老师吗？”
“我是。您要找谁吗？”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柏雨的孩子？”
桑河话音刚落，就发现她神色一变，目光突然亮了起来。周小佳深深的看着这个年轻男子，“……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几分钟后，桑河坐在了周小佳办公室的沙发上。他习惯性地环视这个房间，布置很普通，唯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面贴有木色墙纸的墙壁，上面挂着许多用木框裱起来的照片，都是一群孩子的合照，周小佳就和几个成年人一起站在旁边，在每一张照片里冲着镜头微笑。
“那是每年离开和来到福利院的孩子们的照片，除夕那天照，算得上是一种传统吧。”
桑河回过头，周小佳正站在他身后，将泡好的清茶递给他。他道过谢后，再次看向那些照片，目光从孩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周小佳当然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她上前一步，抬起手指向其中一张照片：“这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孩子们的照片，”微微挪了挪手指，“这个就是柏雨，当时刚满六岁。”
桑河顺着周小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张照片里有二十来个孩子，柏雨站在左数第三个位置。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浅灰色的毛线围巾遮住了他的嘴和鼻尖，厚厚的刘海下是一双漂亮却没有神采的眼睛。
周小佳问：“桑河先生，这个孩子是你要找的柏雨吗？”
“这双眼睛跟他的父亲很像。”桑河却盯着照片答非所问。
“他的父亲？”周小佳一怔。
桑河看向周小佳，清晰地说：“他的父亲叫柏民，是我的高中老师。”
柏民！这是自柏雨来到这里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人提起这个名字，而且这个人自称是柏民的学生！据她所知，柏民的确曾经做过教师，如果桑河所言非虚……
见周小佳表情又变了，桑河有些不解：“周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周小佳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很巧，我们都认识他的父亲柏民。我是柏民的高中同学。”
她的话又刺激到了桑河，他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这真是……天……”他放下茶杯，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半分钟，等自己冷静一点后问周小佳：“柏雨他现在在这里吗？”
“这个点的话，应该已经放学回来了。”周小佳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要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吗？”
桑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好。”
“不过柏雨性格很内向，不太理人。”周小姐带着桑河走出办公室，东拐西拐来到这栋楼的另一个方向，一层楼都是教室，虽然都亮着灯，但并没有在上课，而是零零散散坐着一些正在写作业或者看书的孩子。
周小佳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桑河抿了抿嘴，从前门缝隙往教室里面望去。
整间教室里只有一个人。男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笔，笔尖戳在书上。他微微仰着头，正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侧颜白皙清秀——正是那张照片上的男孩柏雨，两年过去，他的外貌看起来虽有变化，但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一点也没变。
“周老师？”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桑河一回头，见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留着乌黑亮丽的长发。她很漂亮，桑河甚至觉得当她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相貌出众的人；只是她小小年纪就显得相当冷静，即使面前站了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是卫茗尔。”周小佳介绍道。
“你好。”卫茗尔有礼貌地向桑河问好，接着直接推门走进了教室。
柏雨闻声抬头，目光先落在了卫茗尔身上，然后越过卫茗尔的肩膀，缓缓看向门口的桑河。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令桑河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这孩子打交道呢……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焦虑是多余的，因为柏雨和卫茗尔的反应一模一样——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桑河是个透明人。
可那双眼睛与他记忆中的柏民的眼睛是那么相似，相似到只一眼就让桑河确信，这个柏雨就是柏民的儿子，就是他费尽心思要找的人。
很快，柏雨就收回目光，低声与卫茗尔交谈起来。
桑河后退一步，确认自己已离开柏雨的视野范围之后沉默了很久，终于看向周小佳，低低出声：“周老师，我想了解一下领养小孩子要办哪些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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