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停职 （九）
陈清水回到家里把曹淑章请求他出任支部书记一事说给了母亲和妻子。
母亲说：“我不同意，支书不好当，农村人千人千面，处理不好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最后落个出力不讨好。这还不说，你的事还没有得到最终定论，眼下急着当支书不好吧？我的意见是你暂且不要答应曹淑章的请求，看看形势如何变化，农村如何发展再说。我觉得上级目前已经发现了农村工作出现的错误，对当前的浮夸风很快就会踩刹车，然后重新制定切合实际的方针政策。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农村会饿死更多人。”说到这里李昌云停了停，然后接着说，“中国农业再也经不起瞎折腾了。你看看，这两年成立互助组合作社刚刚见好结果就有人头脑发热，想着一步登天，让一亩地生产出十亩地的粮食，什么亩产千斤万斤，纯属做梦，自古以来有这事吗？不摔跟头那才叫怪呢！看眼下形势的变化，我觉得大锅饭已经吃不下去了，地里产不出粮食，原先的储备粮也全部告罄，还能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陈清水听着母亲的话不住地点头，心想，母亲看得准，说得也对，现实情况的确如此。
李昌云接着说：“在这里我不是夸我儿子有先见之明，你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的发言没错。你早就看清了形势，提前指出了农村工作的症结，事实证明你的担心是有依据的并不是空穴来风。事情发展到今天，我觉得上级领导已经明白对你的处分是错误的，应该对你的事有所反应了，很快我们会听到动静。”
董晓丽说：“也许忘了吧，至今没听到什么消息，或许不愿再启用清水。”
陈清水说：“看起来启用我的可能性不大了，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牵涉到方方面面。我也对重返工作岗位失去信心，打算辞去一切公职轻松回家当农民。你们想，上级对我的事一直拖着，那就是不打算启用我。事实明摆着，当领导的不管是谁都不喜欢有个性的人和不听话的人，就连神仙都喜欢会说话会打圆场的人，何况人类？当权者都一个德行，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记住，这些话只能在家里说，出门对谁都不要讲。
“咱再说说干支部书记的事。我觉得这个支书干与不干都无所谓，干也损失不了什么，不干也无事一大堆。如果全村党员还有老百姓一致要求要我干，那我就干。我是党员，又年轻，不能无所事事不作为，还得为党为百姓做点事，为农村发展贡献一点力量，你们说是不是？”
“我们不管，你说是就是。”妻子董晓丽说。
一家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走来一位外乡人，这人一进大门就喊：“晓丽，晓丽在家吗？”
董晓丽一听来人喊自己的名字，知道不是外人，赶紧往外走。她来到门外看见来人猛得吃了一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娘家近门的叔叔。董晓丽立刻猜到家里肯定出事了，便问：“大叔，家里出什么事了？”
来人说：你的爷爷昨天晚上不在了。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送信儿的，要你们抓紧去一趟，你爷爷今天就成殓。”
董晓丽一听爷爷不在了，头“嗡”的一声，两眼发黑差点栽倒。她声音哽咽着说：“爷爷不是正好好的嘛，我头段时间走娘家还看到老人家提着镰刀下坡割猪草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老了 ，八十岁的人了，和他差不多的人都走了，就数他还活着。你爷爷是有福之人，一点罪没受，头天晚上还与一家人喝茶聊天，结果夜里十二点多说不行就不行了，没多会儿就咽气了，多快呀！孩子，不用难过，你爷爷是喜丧，八十多岁的人了，世上活这么大年龄的有几个？快准备准备吧，抓紧动身，路程远，别赶到天黑。”
陈清水说：“不急，我有办法走快。大叔，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让晓丽给你做点吃的咱们吃完饭再走。一会儿我去生产队借头驴车，咱们坐车走，很快就到家。”
大叔说：“我在你舅舅家吃过了，不要再麻烦了。赶紧套车去，抓紧时间赶路，越早越好。”
“那好吧，我套车去。”
陈清水很快牵来了驴车，董晓丽把三个孩子抱上车，然后辞别婆婆与丈夫一起直奔滨湖镇。
晌午刚过，陈清水便来到滨湖镇地界，他的心里一阵激动，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以前在滨湖镇工作的场景。一幢幢，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陈清水对滨湖镇有太深的感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令他感到十分亲切。
车子很快来到董晓丽娘家大门口，只见大门外挑起了白幡，院里院外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董晓丽下了车把三个孩子抱下来，然后掏出手绢一路哭着走进大院。陈清水也在后一路跟随。两人来到老人灵前，董晓丽更是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陈清水也把小儿子交给了大女儿星星看护，自己来到爷爷灵前跪拜吊唁。
董晓丽不停地哭，别人劝也劝不下。董父忍不住了，手扶拐杖站起身来说：“别哭啦，你爷爷没受罪，走得很安详。咱们对得起他老人家，不亏心，没什么可难过的。起来吧，不要再哭了，里屋说话。”
董晓丽听了父亲的话这才擦干眼泪与陈清水一起来到里屋与父母说话。
陈清水问岳父：“大伯，你老最近身体可好？家里一切也都很好吧？”
“好，都好！没饿着，也没人生毛病，除去你爷爷年岁大了早走了一步，其他一切都好，比一般人家算是幸运的。”
“那就好，我已有大半年没来你家了，家里有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很是对不起。”陈清水说。
“说什么呢？路程太远，来一趟不方便，哪有什么对不起？再说了，事务缠身，脱不开。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在县里挂个闲职，不做实际工作，一年一大半时间都在家里待着，有工资，生活上有照顾，各样都很好，用不着你们挂念。再就是，你爷爷是老红军，我又是伤残军人，上级对我们家很是看重，粗粮细粮从没少我们的，我很是知足，唯一放不下的倒是你的事。到现在也没有个动静，是不是重新启用你一点信息也没有。”
陈清水说：“没有！”
“哎，受了处分再复职是很不容易的，这要牵扯到方方面面，很麻烦，除非上级承认对你的处理是错误的，否则再用你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咱也有解决办法，那就是找上级领导出面帮你，例如地委张专员，还有你舅舅藤县县委书记都能出面，当不当党委书记无所谓，先找个工作干着再说。可凭你的人性，又不愿去麻烦人，哎，不好办。”
陈清水说：“不不，谁也不找，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是受处分的人，不去牵连别人，包括我舅舅。”
“说什么话？哪有牵连一说？你又不是犯法，也不是玩忽职守受处分，只是说话违背了领导的意图，与当时的形势不合拍受到处分。眼下的现实怎么样？事实证明你说的不是没错吗？找人帮忙连累不了谁，你这个忙谁都能帮。”
“不不，谁也不麻烦，能干不能干顺其自然！”陈清水再一次强调说。
“好好！你说了算！今天就不说这事了，不是时候，等把你爷爷的丧事处理完再说，到时也许我会出面帮你的。”
陈清水说：“不用你出面。我不干党委书记，完全可以从事别的行业，一样为党工作，为老百姓服务。”
“对，也是！我们爷们参加革命从来也没想着当官，只是为了穷苦人争天下。”
陈清水问岳父：“我伯母呢？她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她身体强壮，啥毛病也没有。自从农村成立了人民公社，土地收归集体所有，她倒轻松了，只在家照顾我和你爷爷，忙忙家务。”
“那很好，你们身体健康我们做儿女的就放心了。”陈清水说，“你打算什么时间给爷爷发丧？”
董父说：“一七以后吧，第八天就出殡，到时提前给你们送书去。”
“也待不几天。这样吧，叔，晓丽娘几个就不走了，住在你们家，我自己回去，等发完丧圆完坟我再接他们走，你看行吗？”
“行行！你今天也不走了，天不早了，走到家就天黑了，毛驴走夜路不稳当。”
“没事的，今天不走毛驴没办法喂草料，我还是走吧。”
陈清水说完辞别岳父岳母和妻子赶着毛驴车独自回到家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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