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吃小龙虾啖啤酒的季节了,五一刚过,市场上卖小龙虾的也一天天多了起来。二十块钱左右就能买到品相不错的青虾。所谓青虾,是那种刚长成,皮相还不显老成,背甲微微泛着青色,在虾里面大概属于从青少年往壮年过渡的这样一个年龄段。青虾肉质会更为紧密,更Q弹一些,只是两只大鳌还稍显稚嫩,没有太多的肉。不过也不打紧,毕竟吃虾不是以吃虾钳为主。
记得小学的时候,一个亲戚不知从哪里收购了一批小龙虾,一只只挥舞着大钳,披挂着暗红透黑的背甲,一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本打算在市场上出售,可是那时还没有盛行吃小龙虾,人们也实在不晓得拿这些满身是壳的家伙们咋办,更无福消受那坚硬盔甲后面的“至尊美味”了。只是对此物看看、问问,却鲜有人购买的,所以连贱卖也卖不出去。亲戚给我家也送了不少来,一只大铁桶里面,大半桶都是。它们你踩着我,我蹬着你,企图往桶沿处逃逸,一只只坚硬的大鳌徒劳地将光滑的桶壁划拉出“沙沙”的声响。
亲戚大概也并不真正知道小龙虾的烹饪技法,只是把它们简单粗暴地扔进滚油的锅里油炸了,再撒一点椒盐拌了——跟“铁螃蟹”一样的吃法。
“莫盐莫味的,毛多肉少,莫得吃头”——吃过的人都这样讲,所以没有吃过的,自然对它提不起兴致来。
印象中那批小龙虾(估计是在成都市场上出现的第一批小龙虾吧)统统被倒进了小河沟。远远望过去,河里暗红一片,那场景,也算是“蔚为壮观”。除掉那些“没有熬过黎明前最后黑暗的”,余下的幸运儿们统统遁形。也许从此为成都水域带来了新的物种也未可知。
爸妈选生龙活虎的逮了几只,说给我养着玩儿。养在一只浅盆里,盆口用一张木板盖着,以防它们逃逸。可到底还是在一夜之间跑得一只都不剩。隔了好久,才听到楼底下几个小屁孩的惊呼声:“好大的虾子,活的!”大概是合力撑起木板,相携着从盆里逃出,再翻到阳台外面去的。虾们居然也会如此飞檐走壁的特技,我不禁愕然。
将此事说予静雯听,是在若干年后尝到她亲手做的麻辣小龙虾之后。静雯一边吮着手指,一般嗮笑此乃“暴胗天物”。
静雯是重庆女孩,那会儿我们都刚刚二十多岁,曾经走得很近。这大概是因为她特会捣鼓吃的,而我又新婚不久,刚刚从父母的庇护中挣脱出来,成天都在琢磨着怎样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活色生香。
那时,市场上已经有摊贩大量的卖虾了,他们会帮你把虾先初步倒整好(在倒整吃的方面,中国人民是从来不会缺乏智慧的),让你回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进行深加工,艺术地再创造。
静雯教会我该选哪种虾才够优秀。当我握着筷子在虾盆里小心翼翼地翻来拣去,或者尖着手指,战战噤噤地扯着一只看中的虾子的胡须,把它从虾子堆里面拎出来。她早已满不在乎地捏住它们的背,挑了小半篮子。那些虾子们凶巴巴的大钳子对她来说,简直形同虚设,她知道如何智慧地避开它们。
买回来的虾们,她不让小贩们帮忙处理。她说吃的时候现杀,这样味道会更鲜美。
静雯杀虾也看得我瞠目结舌。只见她一只手握住虾的背脊,一只手握着虾头,只轻轻地一扭,虾头带着大夹子被活活地扒拉下来。然后在尾巴中间一扯,一段黑线线(虾肠)就被扯了出来。扔在地上的虾头还会挥着钳子挣扎一段时间,才会悄无声息——这在我看来,蛮震撼的,也蛮血腥的。静雯不动声色地处理着这些虾,她说,这不算啥,她还剐过黄鳝。我觉得她不太像个女孩子,虽然说外表看来还是蛮女神的。换了在古代,她是属于可以替父从军上战场,花木兰那一类的。
剥好的虾尾泡盐水里杀菌,这边就开始准备佐料:剥蒜、理葱、洗姜——其实都是些寻常调料。然后准备大捧的干辣椒,剪成小截,还要大量的花椒和少许的八角、香叶。
油锅坐好,先乘油温还没有起来时投入花椒和八角、香叶,小火渐渐煸炒出香味,放大蒜、姜片、葱段、郫县豆瓣酱、生抽调味、老抽调色……这个时候再放入辣椒段,这样才能保证辣椒不会因为油温过高而被炒胡。这时,油色红亮,转大火,将清洗干净、沥过水的虾尾倒入翻炒。虾尾入锅遇热,瞬间变成油亮亮诱人的红色,这就是所谓的食材的转换吧。炒香后注入淹过虾尾的开水或者啤酒,盖锅盖焖煮片刻收汁装盘。汁不能收得太干,因为虾尾要浸在汁里入味。吃的时候自汁里捞出来,先吮吸麻辣的汁液,斯文的,翘起兰花指剥壳吃肉,粗犷一点的,直接用牙咬开虾壳,再使灵巧的舌尖把肉剔出来——这样更辣,更过瘾。当然,少不了冰镇得刚刚好的啤酒,好解这辣,好让情绪更到位,让话语滔滔不绝……
每年的五月初到八月底,从初夏到盛夏,应该是小龙虾销售的旺季。都市的人们,在这几个月,将夜生活过到了极致。应该是冷淡杯和夜啤酒带动了小龙虾的销售吧,不光是小龙虾,像炒田螺、炒花甲、烤生蚝也大行其道。大排档、夜不收……真的是津津有味、活色生香啊。可我已不大会在这样烟熏火燎般的夜色中流连,我只怀念那段带给我无尽回味的,麻辣的青春岁月。我亲近每一个擅长制作美食的人,我也愿意做那样的一个执著地制造美食的,有温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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