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茧茧飞
按男娃排序,小黑行三。
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冬天的晌午后,他娘还在炕前青白色的石磨上挺着大肚子磨玉米面,准备着婆婆、二伯、当家的、大妮儿、和两个男娃子一家七口的吃食。
肚子突然一抽抽的疼,哗啦啦的淌出了一股子水,凭着生了好几个娃子的经验,小黑娘知道要生了。
撇下手里的扫帚,小黑娘抓过饭厨上早准备好的棉布和剪刀,赶紧的往炕边挪,一条腿刚搭到炕上,小黑的头就冒出来了。家里劳力都出工去了,娃子们都跟着婆婆在大伯家,小黑娘一个人在家把小黑生了出来。
看小黑出生都带着这么一股子拼劲儿,可见是个要强的娃。
果然,小黑从小做事很有韧劲,不声不响,但事事要强,尤其在念书方面,是个得先生喜欢的好苗子。
也许是得了学识的智慧,平时乡间小孩子的玩戏,他却总争不得先。
跟着大伯家和自家的几个哥哥、弟弟出去戏耍,总是个拖后腿儿的。后来,他便不经常出去耍了,更爱在家里,给娘烧火,腿上总捧着本书。
总是跟别人家娃子不一样的,那个年代,能上学识字就不错了,小学毕业也是少有,小黑爹娘能干,加上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二伯,供着家里大大小小七个娃子都认了字,小黑身下,他娘又给他生了俩弟弟、一个妹妹,只有小黑念书一直认认真真当个正事儿待,一口气考上了高中,这在他们那个小村是个大事了。村里人都说,从小看这娃子不一般,到了今儿,真是要飞出个凤凰了。
那个时候供娃念书不容易,毕竟吃食都还是个问题,多户人家家里连口白面也是见不上的,都是过年才能蒸一锅金白的馍,平日里多是掺了地瓜面的玉米面饼子。
家里为让小黑好好念书,把白面攒下来,给他做烙饼卷鸡蛋,弟弟妹妹都是没有的,更别说哥哥姐姐了,只有他能吃。有时候中午在学校回不来,他四弟弟就拿着那烙饼卷鸡蛋,留着口水,闻着味儿,步行着去学校给小黑送饭。
小黑接过他娘拿油纸包着的烙饼卷儿,看着四弟弟盯着它咽口水,就小心的撸下一点儿油纸,给四弟弟咬一口卷着鸡蛋的烙饼。四弟弟咬下一口,不舍得咽,含在嘴里,看一眼小黑,擦擦嘴边的白面渣儿,转身就跑了。
家里人都这样宠着小黑,哪怕比他小的弟弟和妹妹,也从来不跟他抢什么,因为娘说了,三哥以后是干大事的人,等三哥发达了,给他们买好吃。
那年,小黑很专注的复习,准备高考。还剩仨月了,小黑突然得了头疼的病。疼起来在炕上打滚儿。
没钱去医院,小黑娘就到处找偏方给他治,拿蝎子泡醋,用盐蒸苹果泥在头上抹……能用的都用了,没啥用。
后来实在耗不起了,终是去了县医院瞧瞧,那个时候的县城医院,没有仪器设备,大夫也一般水平,没查出啥毛病,总是不能空着手回去,抓了好几大包中药回去喝。
小黑不能回学校复习了,就在家看书,边喝着他娘给他煎的汤药。
三个月也没见好,小黑高考那天挂着吊瓶上的考场。
高考自是落榜了。
小黑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没出门。
三天后,他收拾了几件衣服,跟他娘要了准备送他上大学的3块钱车费,背着行囊走了。
过了几个月,家里收到小黑的电报,说是在天津住下了,拜了个师父学木匠手艺,让家里不要记挂。
小黑一走就是两年多,到了第三个年头过年才回家,给了他娘100块钱,给家里每人扯了一身做衣裳的布,还给弟弟妹妹带了白糖、桃酥。
这趟回来,听说最小的五弟弟初中还没上完就不上学了,小黑顺手抄起一根铁锹把五弟弟揍了一顿,最后把铁锹杆都打断了,五弟弟还是不想去上学,气的小黑到过了年走的时候,也没跟五弟弟说话。
小黑技术好,肯钻研,又有耐性,找他做活儿的越来越多,活儿比较忙,后来几年很少回家了,但从没忘了给家里寄钱。
又过了几年,赶上国家好政策,大城市的人都开始经营生意当老板了,小黑也学着人家开起了木器厂。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立了家具公司,颇具规模。
小黑把父母接到天津养老,家里的兄弟姐妹也都到了天津跟着他谋生路。
小黑快四十岁了,当了老板,发了财,但心中始终有个念想,后来自考了大学,又上了工商管理硕士。
自那年高考完,小黑的头疼病就再没犯过。
他娘说,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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