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耳边听到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米酒，米酒～
我从搬到这里来，是第一次听到这叫卖米酒的声音，很陌生。可是，这一声声叫卖米酒的声音在我听来又是那样熟悉。
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楼下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位大爷拉着板车去卖米酒。一碗一碗米酒放在一个小玻璃柜里，玻璃柜的门是一块纱，米酒碗上面盖的是玻璃。
米酒凉津津的，夏天吃一碗米酒下肚，解渴解暑又解馋。
“米酒～米酒～”
我正在屋里写作业，楼下又传来了大爷吆喝卖米酒的声音。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楼下。我们住的楼挨着马路，大爷总会把板车放在树下，等一波又一波买米酒的人。等到米酒一碗一碗卖出去，人也渐渐散去，最后总会有几个迟来的人，看着一个个空碗，让大爷下次给他们留几碗米酒。
我很想吃米酒，可是母亲不让，她说吃了凉的东西不好。我知道，她是怕花钱。买一碗米酒的钱对别人家可能不算什么，可是我们家每个月快到月底的时候钱都不够用，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一碗米酒。
我根本写不下去作业，站在窗口往楼下看。一碗又一碗米酒端出来，然后一个空碗又一个空碗放回去。米酒越来越少，我好像看到玻璃柜里还剩五碗米酒，四碗、三碗......
我不再看楼下，我打开大柜门，找到母亲放钱的黑包。里面有一沓十块钱，那是母亲才拿回家的工资，她和父亲两个人的工资，我们一家四口人一个月的家用钱。
我抽出一张十块钱，又把黑包放回去。然后跑出家门，冲到楼下，转弯到大门口。
“给我一碗米酒。”我跑得有些喘，我把十块钱递给大爷。
大爷看看那簇新的十块钱，又看看我。他打开柜子，端出一碗米酒，那是柜子里最后一碗米酒。他对我说：“米酒做多了，现在天晚了，卖不出了，天热，不能放，这碗送给你吃。”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没动，看着大爷喝米酒。
大爷又说了一遍，把米酒递给我。
我把钱装进口袋，从大爷手中接过米酒。那碗还是清清凉凉的，米酒的香味钻到我的鼻孔里。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酒，品尝它的甘美。其实一碗米酒并没有多少，我一会儿就吃完了，然后把空碗还给大爷。
“卖米酒的，给我一碗米酒。”有个人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走。
“没有了，明天吧。”
“你的米酒回回都不够卖，你多做点。”
这时，母亲回来了，看到我在板车前面。她走过来，把我拉回家。
回家之后，母亲问我哪里来的钱吃米酒。我说没吃，我认为母亲只看到我站在板车前，并没有看到我吃米酒，就不承认。
“你嘴角还有米粒呢。”母亲指着我的嘴角。
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甜蜜蜜的，有一粒米。
“卖米酒的说米酒做多了，卖不完就坏了，没收我钱。”
“刚才人家还说让他多做点米酒，回回都不够卖，怎么会坏。”
我这时才想起来，每次那些米酒都不够卖，怎么会多呢。
不过，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我口袋里那十块钱怎么办。我是偷偷摸摸放回黑包里，还是交给母亲。
父母晚上一直在家，我的衣服晚上母亲就要给洗掉了，她一定会掏我的口袋，发现那十块钱的。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承认错误，省得母亲发现之后要罚我。
为了表现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吃过晚饭，我等母亲洗好碗从厨房走出来，就“扑通”往地上一跪。母亲吓得往后一让，问我怎么了。我把自己拿钱去买米酒的事告诉了她，把十块钱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她。
母亲好一会没说话，接过十块钱，让我起来。然后母亲又从自己口袋里给了我一块钱，让我第二天把米酒钱给大爷，剩下的钱留我零花。
第二天，我一直没听到吆喝卖米酒的声音，接连几天，装着米酒的板车都没有出现。
有一天，我跟伙伴从大坝回家，远远就听见“米酒～”，我连忙往大门口跑。大爷正在一碗一碗往外拿米酒，我等他忙完了，把一直装在身上的一块钱递给他，告诉他，母亲让我把那天的米酒钱给他。
大爷笑笑接过钱，告诉我，米酒已经卖完了。我摇摇头说，我不吃，接过他找的钱就回家了。
那天，我没有吃到米酒，可是，比我吃到免费的米酒那天还要高兴。
再后来，就渐渐看不到装着米酒的板车了，也听不到“米酒～”的吆喝声。
楼下又传来“米酒～”的叫卖声，对面楼上一个小孩喊：“米酒，买米酒。”
我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往楼下看去。一个中年人推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是一个大玻璃柜，玻璃柜是玻璃门，柜子里的米酒装在一个个塑料盒里。
对面楼上跑下来一个小男孩，把手里的钱交给中年人，中年人把一盒米酒装进塑料袋，小男孩拎着米酒又跑回楼上。
中年人继续推着三轮车吆喝：“米酒～米酒～”。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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