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者李思雨,女性,38岁,服装设计师。头部撞到桌角导致死亡。初步判断是被地毯绊倒导致的意外。”宁坤跟在白黎后面,手里拿着随身记录本,边走边读,“死者被发现的时候,门窗都上了锁。”
“密室?”白黎边走,手上开始扎马尾。
宁坤跟在后面点点头。这次的案发地,是林间的一座两层小别墅,有曲径通幽处的感觉。因为通向别墅的路只有一条小道,所以车开不到别墅门前,白黎他们只好走一段路。走到一半,白黎觉得宁坤似乎有话难以起齿,她便停了下来。
“说吧,什么事?”
宁坤似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能察觉到。
“那个...”他抬起头来,愣了愣说,“最近新调来个法医,没等你来,就把尸体带走了。”
听到这里,白黎到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转过头笑了笑说:“没事,等尸检报告也行。”
送白黎来到别墅门前后,宁坤停下脚步说:“这里交给你了,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他对她招了招手,便迅速奔向了下坡的小道。
“嗯。”白黎看着宁坤远去的背影,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还是先不要问他的好。
进了别墅就是客厅,她从包里翻出白胶手套戴上后,习惯性地观察了下四周。客厅里,没有多余的颜色,只有深棕和白,虽然单调,但处处却透露着大气的感觉。家具不多,但摆放形式却能让客厅显得不空荡。白黎在随从警察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了客厅右侧的书房。
房间内,取证的警察正在拍照,看到白黎走进来,都抬起头对她打招呼,她也点头回应。书房和客厅现代简约的风格不同,书房采用了欧式的风格,水晶吊灯,木质书橱,地上铺着欧式古典花样的地毯。地毯并不是铺满整个房间的,而是从房间的一半开始到房间尽头的墙边,左边的边缘部分被书橱齐齐地压着,看上去很整洁。书房中间偏后是一张宽大的老板桌,桌上还放着还未完成的设计稿。桌脚边地毯上,一摊黑色的血迹已经干枯。血迹边,用绳子铺设着被害者的轮廓。从轮廓看,被害者平躺在地上,头部受到过严重撞击。轮廓的左脚处,地毯微微拱起,看得出被绊倒的。手呈现自然下垂状,躺在身体两遍。白黎走到书房老板桌后那扇足足有半面墙大的窗前。窗户的下框到膝盖,上框和左右框撑到墙边,看出去的视野很好。窗户的把手边,玻璃碎了一块,大概直径有十五厘米左右,地毯上掉满了玻璃渣。
“这是我砸的。”白黎身后传来浑厚的男声。
听见背后的声音,白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一个留着略长头发的陌生男子站在她身后盯着她。他穿着一身麻质的衣服,一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艺术家的气质。她看看他,并没有多慌张,然后淡定地反问道:“你?”
“嗯。当时看到老师倒在那个地方,我也没多想就找了石头把窗砸了。”男子指了指绳子所在处。
白黎看向男子指着的窗的方向,然后眼神又回到他身上问道:“你是?”
“我叫赵帆,李思雨老师的学生。”男子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了解了对方的身份后,白黎又问道:“能把当时发生的说的再具体点吗?”
男子点点头,说道:“昨天我和潘艺恬,也就是老师的另一个学生,正好收到朋友给的两盒进口巧克力。因为我们都受了老师很多的关照,恰好又知道老师很喜欢吃巧克力,所以就约好第二天把巧克力给老师送去。今天进门的时候,能听到书房里轻微的音乐在响。我们就以为老师头痛又犯了,所以就走过去开门,可是书房的门却锁着。直到那时,我们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所以我就开始边捶门边喊老师,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拍门怎么喊,老师都没有答应。于是,我们两个就急了。我让艺恬去找榔头之类的想把门砸开,然后我一个人绕到这扇窗这里。看到老师倒在这张桌子旁边,于是我情急之下才找了石头砸窗。”
听罢,白黎走到破碎的窗边往外看了看。别墅外是一条小道,小道的外面铺满了大大小小不一的石头作为装饰。窗外,一块和拳头差不多大小的石头躺在小道上。她爬出窗,捡起了那块石头托在手里。
“用这个?”白黎反问道。
“恩。”
白黎思索了一会儿,把石头放回了原处。
“谢谢你的信息。”她直起身镇定地对赵帆说道,顺便又加了一句,“老师的死亡请节哀。”
赵帆皱着眉叹了口气,然后没有说话就走出了书房。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白黎似乎看见了他眼里的那一丝轻蔑。看着他走出去后,她盯着房门口愣了一会儿,直到有警察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警察皱了皱眉,然后对他说:“先别让发现人走,这事没这么简单。”
2
走出书房,白黎看到客厅白色的三人沙发里,一个眼睛红肿的女子安静地坐着,眼神有些涣散,目视着前方,似乎被害者的死亡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看上去大约二十多,打扮的很清纯,一身白色连衣裙,没有多余的粉饰。她走过去,坐在侧边的沙发上,取出包里的一张名片礼貌性地递给了她,说:“你好,我是白黎。”
那女子愣了愣,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你好,白侦探,我叫潘艺恬。”
“潘小姐,死者李思雨是你老师吧?”白黎礼貌地问了一句。
“恩...”提及老师的死亡,潘艺恬的眼睛又模糊起来。
“不好意思。”察觉到她的情绪,白黎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的直白然后问,“能向你了解一下你们师生的相处情况吗?”
“嗯。”潘艺恬用手里已经捏皱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白侦探,想问什么尽管问我。”
“你知道死者每天晚上会在书房工作到几点吗?”
“恩...其实时间不确定,不过每次都是差不多十二点多,有时候会到凌晨。”潘艺恬想了想说,“老师工作太勤奋了,唉,她要是能休息多点说不定就不会出意外。”
“哦?什么意思?”
“老师最近头疼犯的比较厉害,所以都会开轻音乐来缓解一下疲劳。当时,我们进入书房的时候,音乐正好响着,所以我猜她有可能是突然头痛起来才会不小心绊倒的。”潘艺恬担忧地说。
白黎想了想,继续道:“可以大致讲一下死者和你们师生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潘艺恬有点疑惑,目光瞥向大门口站着抽烟的赵帆后突然反应过来,“哦,我和赵帆?”
白黎皱了皱眉,说:“不对吗?”
“其实...”潘艺恬顿了顿说,“其实赵帆是老师的儿子。”
“嗯?”白黎的眉头又皱的紧了点。
“我也是一不小心知道的。”潘艺恬往白黎身边挪了挪,然后小声说道,“一个星期前,我恰好要去老师的办公室把新赶出来的作品交给她验,结果刚想敲门就听到老师在和赵帆大吵,然后就听到赵帆说要老师补偿他,还说什么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断绝母子关系。当时...”
听着潘艺恬的话,白黎又想起了赵帆眼里的轻蔑,那是曾经被她的父亲深深烙在心上的眼神,那种冷漠的眼神像是把她扒光了般,让她没有丝毫安全感可言。没等潘艺恬把话说完,白黎就起身连走带跑地回了书房。
她靠着书房的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她似乎联想了赵帆的动机却又想否定自己,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露出那眼神时都是因为同样的情况。做了几个深呼吸,她调整好情绪后,重新站了起来。宁坤不在她身边,她就更应该坚强一点。
回到客厅,白黎略有歉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请你继续可以吗?”
看着白黎,潘艺恬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对白黎说:“白侦探,你还好吗?”
“没事。”白黎坐回沙发上,“潘小姐,如你刚刚讲到的,两人曾经吵过架。那么两人在你面前是怎么表现的呢?”
“呃...”潘艺恬想了想说,“两个人好像对对方都比较恭敬,看不出是母子。”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成熟男人,他在客厅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白黎面前停了下来。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白黎后,男子开口说道:“白侦探,幸会。我是新来的法医,沈卓。”
“你好,沈法医。”白黎从沙发里站起来,接过对方手里的资料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现场不穿警服,气场还咄咄逼人的女子,可只有你一个。”沈卓调侃着说。
白黎并不理会,只是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道了声“谢谢”。
本以为他就此要走,可没想到他转身前对白黎说了句“她的眼里有泪”,才扬长而去。
听到这句话,白黎似乎又确定了一点自己所想。她打开文件袋,看了看里面的尸检报告。
“死者李思雨,死亡时间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致命伤为后脑受到强烈撞击,身上无打斗痕迹。胃中未检测出任何药物物质…”粗略地花了几秒扫了一遍后,白黎把报告放回了自己的随身包里。
“最后一个问题。”白黎看着潘艺恬说,“死者有锁门的习惯吗?”
“没有啊。就算工作的时候,也是不锁的。”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她对潘艺恬点了点头,便走回了书房。
这时的书房,已经没有人了,取证警察的工作都已完毕。白黎走向那扇窗前,盯着玻璃上被砸碎的那个洞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了下来,开始查看地上的玻璃渣。玻璃渣落在窗正下方偏外一点的位置。她一片片地看着那些零落的碎片,希望有些新的发现。突然,她看到了一片拇指大小的玻璃碎片。它一边是自然碎裂的不规则形状,另一边则是极其规整的圆弧形。她捡起那片碎片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又从其他的碎玻璃中找到了一片相似特征的,把它们放进了封口袋中。
看着封口袋里的碎片,白黎似乎明白了。她打开窗,翻到了窗外的小道上,然后弯下腰对着窗附近的水泥小道上搜寻了一遍她想看到的痕迹。不到一分钟,她便找到了破解这个密室最关键的证据,如果说,她没有错,那么证据很有可能还在嫌犯的身上。
翻窗回到书房,她在老板桌前站了一会儿,开始思考嫌犯的作案动机。托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总算是敲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书房外传来了喧闹声。
3
“你来干什么!”
“我是她女儿为什么不能来!啊!”
喧闹声越来越大,旁边调解的警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白黎闻声皱眉走出书房,一个打扮招摇的年轻女子坐在沙发上,手撑着头,翘着二郎腿,坐姿很张扬。见白黎从书房走出来,调解的警察似乎找到了依靠,松了一口气。
白黎站到那个女子面前问道:“请问是死者的女儿吗?”
“你谁啊?”那女子欣赏着刚做的指甲问道。
“我是侦探。”白黎并没有因为女子不屑的语气有丝毫的动摇,她礼貌性地回答了她,“请问你是?”
“李娴。”那女子侧目看了看白黎然后轻蔑地笑了笑道,“哼,你是侦探?我妈不是意外死亡吗?”
“不是。”白黎微微笑了一下。
全场的人瞬间把目光聚集过来,连李娴也不禁正眼盯着她。
“我妈是被杀的?”她看着有些紧张。
“没错,这是起密室杀人。”白黎定睛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根据潘小姐所说,被害者没有锁门的习惯,所以门是凶手锁的。那么,凶手锁门就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制造密室,二是为了支开潘小姐,给自己的计划争取时间。”
“首先,我来说说密室的必要性。第一,如果密室解不开,那么意外的假象将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也就是说警方有很大概率会判这起案子为意外。第二,如果警方发现有什么破绽能看出死者是被杀的,那么第一嫌犯就成了有钥匙的人,也就是潘小姐和李小姐。如果要说这两个人当中,谁更有动机杀人,那么一定是李小姐。那么李小姐,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杀人!”李娴突然严肃起来大叫道,然后气势又慢慢弱了下去,“在家喝酒。”
“一个人?”
李娴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所以,你很有可能是凶手。”白黎顿了顿,继续道,“那么,凶手的计谋就得逞了。”
听完白黎这番话,李娴才松了口气,半靠半躺地坐在沙发上,呈现出一种懒散的状态:“那恶趣味侦探,密室到底怎么破啊?”
“很简单。”她看向躲在人群后盯着自己的赵帆,“一开始,案发现场就不是密室。直到警方赶来,凶手才把密室完成。”
说完,她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等她出现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封口袋和一块石头。
“之前听赵先生说,窗是他用这块石头砸的。”她托着手里的石头说,“可是,这么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真的适合砸窗吗?”
“这块石头捏在手里,光是我的手,手指就可以包住石头的一半,用这种石头砸窗,容易砸到自己的手。那么为什么赵先生不等潘小姐找到榔头呢?”
“都说了,我当时太急,等不了。”赵帆从人群后面慢慢走出人群,径直走向白黎。
“不。”白黎直视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退让,“因为窗户上有东西你需要销毁,那是密室的一部分。”
她举起手里的袋子,袋子里的两片玻璃展露在众人眼前:“这两片玻璃碎片,是我从赵先生砸窗的碎片里找到的。其他的一些碎片都很难看出端倪,但是这两片是较为明显的。”
说着,她把带着手套的手伸进封口袋,拿出了其中一片展现给大家看。
“这块玻璃碎片的左边,也就是呈圆弧形的这一边,很平滑,但是有少些纹路,但是右边是自然碎裂的不规则形状。这就说明,曾经有人用圆形玻璃刀割过这块玻璃。而这片碎片就是割出来的那块圆形玻璃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昨晚十一点左右,凶犯在靠近把手处,割了一个很小的圆足以让手进入房间,然后扳动把手,打开窗户,进入房间。”
“当时的被害者放着轻音乐,又因为头痛的关系,根本没有注意到潜入房间的凶犯。就在这时,凶犯杀害了被害者,锁上了书房的门,离开了房间,然后锁上了窗在第二天,凶犯借借口与潘小姐一起到达别墅,为的是让她做自己密室的见证者。就在潘小姐去找榔头的时候,凶手折返到窗前,用石头把原本用切割器切出来的圆形规则的洞,砸成了不规则的自然碎裂状。然后他为了不让事情败露,又把原本藏在口袋里的圆形玻璃砸碎扔进了地毯上的碎片之中。”
“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不是意外啊。一切只是你的推断而已。”赵帆抓抓头发,坐到左边的侧沙发上说。
“我有。”白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说,“凶手做的太完美了,所以出现了破绽。”
听到白黎的这番话,赵帆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但是白黎看到了他瞳孔放大了一瞬间。
“我刚才在检查完窗户正下方附近的小道时,没有发现任何玻璃渣,也就是说,凶手处理掉了。那么能在潘小姐找榔头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处理掉玻璃渣的方法,首先不可能是用扫帚。那么,极其有可能用的是胶带。而胶带又是在今天用的,凶手又没有离开过这幢别墅,为了绝对的安全,胶带,应该还在凶手的身上。”
白黎走向赵帆,赵帆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她把赵帆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手上抓着一小捆宽胶带,胶带上沾着许多玻璃渣和灰尘等杂物。
“你为什么要杀我妈?”李娴疑惑地看着他,她不懂她妈妈平时对赵帆比对自己都好,他有什么动机要杀她。
白黎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她看着赵帆,准备听他亲自讲。
“她也是我妈...”他低着头,没有看李娴,“上个月,她不小心看到了我后脖子上的胎记。她说那个胎记,很像她二十多年前在医院抛弃的儿子。哼,我不相信,但是她却坚定这么说。真是可笑,这二十几年她从没履行过一个母亲对我的义务,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担着,她有什么资格现在才开始对我好。”
“我恨她,她在我人生开始有起色的时候,突然对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所以,我让她把保险的受益人给成我而且要对外保密我们的母子关系,这样我就能接受她。但是,她想要公开,于是我们就吵了一架。不过最终,她答应了我所有的要求。”赵帆抬起头,笑颜里却充满了泪,“其实我从没想过接受她,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你既然恨她,为什么现在流泪?”白黎有些痛苦,“她在没有意识前的最后几秒,知道是你杀了她,所以哭了,你知道吗?拿自己亲人的命去换钱,你知道有多可耻吗!难道你们之间,一点亲情都没有了吗?你想过她对你好的时候吗?你理解她想悔改的心吗?”
她强忍着自己的泪,不让自己哭出来,这几年都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影响到自己情绪的白黎,突然在这个时候忍不住了。
宁坤赶到的时候,犯人已经被带走了。白黎坐在警车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又流了出来。他抱住她,拍拍她的背说:“没事了,会好的。这几年让你一个人扛着,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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