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那些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题记
壹
我叫镜笙,生活在一个,早已被奴化的城市里。
在这个高科技泛滥的时代,光纤已灌输入血液,人类已取得了人体与数字化产物完美融合的进展。
作为现代人最赖以维生的工具——手机,芯片已经可以直接嵌入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上游离着各式各样的软件包,细弱游丝的静脉处显示着电量供给,人体可以在补水的同时为体内的手机补充电源。人体系统如一个饱满的数字产物链,自内由外享受着一场视觉,听觉的盛宴。
那些游离在血液里的电子,像是深海里被圈养的游鱼。
最开始实行这项研究的,是我所在的一个科研所。当这项造福人类的跨时代的技术取得重大突破时,整个科研所都沸腾了,我们兴奋地为它命名为“GIFT”——
“这不仅是科技赐予人类的礼物,更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老所长激动地说。
可当我们的第一项实验——将单反芯片嵌入瞳孔取得成功时,老所长却变得忧心忡忡。他从质疑,否定到极力阻挠科研的进展,甚至不惜破坏实验室器材。他的极端行为使他众叛亲离,最终被科技院强行撤职。
“你们终有一天会后悔的——要么,毁灭GIFT系列所有产品,要么,毁灭人类。”
这是老所长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不以为然——因为等待我们的,将是GIFT系列产品上市后的巨额利润。
那时我们都不懂,那些命运所馈赠的礼物,其实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直到GIFT真正意义上实现与时代接轨时,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接踵而至。
城市的人口死亡率莫名上升——每每送到医院检查时,人体都像被病毒恶意攻击的系统陷入瘫痪,病因不得而知;
凶杀案犯罪手段愈加偏向黑科技,而警方无法采集原始指纹等证据,任黑客逍遥法外;
医院降生的新生儿急剧增加,且通常为双胞胎甚至多胞胎,国务院不得不紧急下达“限号生育”令”;
随着手机的更新换代,人体必须时时更新芯片,而每一次的卸载残余流入血液,使得人体出现各种异常血型——输血的血源严重稀缺……
“爸爸,为什么天空像一个方形?你不是说过,地球是个椭圆形吗?”
六岁的小依眨巴着精准对焦的眼睛,好奇地问我。
“是你调的角度不对吧,宝贝儿。”我抬头仰望天空,第一次用肉眼真实对视这个世界,却感觉每一缕光线都像来自数字产品的辐射。
昼行夜无声,夜伏昼无颜。昼夜的更替如屏亮屏熄,每一个人的血液里流淌着金属的锈蚀味,各式的元素占满了脑容量,科技的过度便捷化限制了人类的想象力,也使其丧失了基本思考力。
如生长在春天的腐草,腐烂不止,生生不息。
那些游离于电子里的我们,像是深海里被圈养的游鱼。
贰
我叫镜笙,一名饰演镜笙的演员,镜笙。
对于演员而言,剧本更像是一种上帝视角,俯瞰着人间各种失格。而演员和角色,像是被嵌入同一副皮囊里的两个灵魂——彼此冬暖,彼此夏凉。
—— 这是我最初接到《镜中》这一剧本时的感触。
记得从导演手中接过剧本时,那种凉凉的,薄如蝉翼的手感,让我恍然有种触屏的感觉。
“没错,这是个电子屏。”导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镜笙,为了能使自己渗透进角色,你必须让自己活在镜子的世界里。”
我摸了下剧本,指尖传来滑滑的镜面感。
“我想知道……既然这个城市的人们明知道自己正在被奴役,为什么不将芯片从体内剔除掉?”我问导演。
“因为,他们越想逃亡,依赖感,越加,欲盖弥彰”
我看着手中透明的剧本,隔着屏幕,每一条掌纹都清晰可见,像是剧本中,嵌入掌心的芯片。
我来到洗手间,想用冷水清洗掉那些诡异的想法。正当我抬起头,面向镜子时,镜中本该存在的人像变成一片空白,棱角分明的玻璃中心,一个圆形按钮格外显眼——
像是一个巨型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凭空闪现出老所长的身影——他蹲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手里拿着小型芯片,
“孩子,告诉爷爷,为什么你不想戴单反芯片?”
“因为戴上之后,我连滴下的眼泪,都被洗成了胶片。”小女孩咬着棒棒糖回答。
—— 因为我们不想连哭的资格,都要变成一种公开。
叁
我叫镜笙,是电影《镜中》的导演兼编剧。
在万能的上帝视角下,演员与角色更像一种寄生的关系,春分卵化为虫,夏至蔓延成草,他寄生于屏莅临他的时空,他重生为奴繁衍他的遗梦。
于是为了让镜笙更快渗入角色,我将他生活中见到的所有镜面换为LED屏,在他手臂偷偷注射一种可视性的幻觉药物,与他交流剧本时同时进行催眠治疗……
记得镜笙问过我,“导演,我该怎样分辨清,镜中与现实的世界?”
“记住,在镜中,你看见的,永远不是你自己。”
我合起剧本,向洗漱台走去。
在一片嘈杂的水流声中,我看见镜中自己的手臂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眼瞳深处时隐时现一个红色的焦点……
镜中的镜笙缓缓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镜子,镜中的镜子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机屏幕,屏幕里浮现出第三张镜笙的面孔——
“你逃不开我们的——因为,你越想逃亡,依赖感,越加,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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