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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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的温度与它所属的经纬度没有直接的联系。依路不记得这句话是哪位先贤曾经所说,她如今却已然深有体会。
这个北方小城冷是冷的,四季间似乎冬季特别特别长,但也只有冬季才能让人变得庸懒,依路现今就已慢慢习惯于这种庸懒——似乎除了那些课表上的必修课,她就只剩下在这个城市边缘漫无目的地游走。
这所名不见经传的院校,能供她们此类学生所享受的资源实在有限,依路便将居所选择在了一个小弄堂里。市井间的喧杂与真实让她分外安心,晨来的吆喝、黄昏的炊烟、邻居老人的碎碎念或许就是她重获安宁的缘由。
她也曾想望过,所谓远走天涯应该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的豪迈,她应该在那种人至罕迹的沙漠或荒野里找一所荒凉之所安放自我。
小城外的某一处,有一座遗世孤立的古刹,相传明清时,某位落拓的词人曾在此地寄居,有不少直入心魄的词文留存。依路寻去时,只一眼,便落下泪来,那种似曾相识与前世今生的错觉,无根无据却又让人无法释却。逗留数次后,她央着老者让她借居几日,几日简居素餐下来,她便只剩对自己的哂笑不已,她应早就过了无病呻吟的年龄,也更无修炼出世的境界。想要离开时,反而那几位简居于此的老者试图要将她留下来,这里诵念的某某经,如果能有一个华年间的传人,不是经世佳缘又是什么?依路受惊不小,终是逃一般地,回了小城。
你看,事实上,几番挣扎下来,所谓的救赎之旅并没那么超然,也并不真正需要那些文艺范的点缀与过多粉饰——只要你能重新跌落入人间烟火,为了一日三餐,日日奔向那隐入市井间的菜场时,你便已经复活了。
尽管那些过往,终亦有值得绵绵回望的时刻,但回望也终究只是回望,结疤后的伤口如果不愿再去特意撕裂,也终究会默然深隐于每日繁繁杂杂的时光背后。
遇一阵风,若有沙尘,她会突然念及南方那个城市空气的纯净,然后似觉有老阳光穿越云层而至,某个身影或只是个白色影子,便会立于某棵树后、某个街巷间,依路亦会稍稍一恍惚,亦只是稍稍一恍惚而已,只是那些于心中郁结原本十分深沉的恨意,不知不觉间便已淡去,到了现下便已慢慢转化为一种无感——无感痛或不痛、哀与不哀。
有平时相近些的同班,偶偶会惊诧于她那份远超于年龄表象间的淡然,得?失?一时的得或不得?失或未失?她都是付诸淡然一笑,别人思来情感间的各种纠葛,她亦都全部避得远远的。
自然也有人会取笑依路现下的懒散,恰恰好的年华却没有作纷呈浪漫地呈现,终究是一种浪费。依路却非常满足于自己如今的状态,生活的本味不正是体悟这些细节间的自然而然?三年转瞬,依路想,她也已然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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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间,宋远竹亦会时不时传一些彼地的讯息过来,某个镇某条街,新添了某个小店,有依路爱吃的花生酥;某个相近的村落间,某棵木棉树开的花尤其鲜艳;慧文电子的金字招牌,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变成了一个文艺范的大理石标徽,她还发了条彩讯过来,依路认出,那两只“手”,不过是她的一时起意与草草临摹而已——那些坟墓里的人,如今怎样了?她已了无探究的心情。
扰她最多的,自然就是妹妹依文了。自那日事情的终结,到她后来的初初定顿,她其实耗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待她终于能将那场婚姻最终的结局告诉家人时,父母的痛心与责怪反而成了她能重新站立的力量。家人们离得远是远的,但心与心却更犹在咫尺之间,果然啊,亲人终究是亲人,一辈子无法真正离散的,也唯有亲人。那么戴慧之于戴文,戴文之于戴慧,或者到了最后,也正是这种意义罢?
依文说,姐啊,自从水泥路修到我们村口,村子里南来北往的人就多了。有一个在镇子里开维修店的男人真是奇怪,他常常驾了一辆三轮摩托进村来,免费为村民修电器——尤其是我们家,这一两年来,每每我们家农忙时,他都会像是事先知道了似的,来帮我们忙,也不收一分钱——深究起来,他不像是对我有意思。这个人,是不是姐姐你早先认得的?
依路在电话这头愣了一愣。
“这个人?是什么模样?”依路问。
“他讲普通话,瘦高瘦高,应该不到三十五岁,留长发,长得蛮清秀的......”依文笑了笑,“比我男朋友要帅那么一点,还留着长发,不过整天都邋里邋遢的样子......”
果然是向南,这三年,节日间的问候,虽然一直没有断过,但亦仅仅只是问候而已,似乎并没有其他任何可能啊?但他竟然到了她的家乡,悄无声息地候在了那里。无可避违地,依路尘封了许久的心还是那么轻轻地,颤了一颤。
挂断电话,正是年灯初上时分,小店里牛肉汤的香味扑鼻而来,依路慢慢走到小店门口,想着家乡的落日与炊烟,是否也正是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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