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明亮的黄

秋末，好几天了都没有阳光，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鹿儿讨厌这样的天气，特别讨厌。她爬上床，想趁着这样的寒意睡一会儿。

鹿儿在凉凉的被子里蜷缩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梦乡。她梦见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条迷人的路。乡间小道上开满了野菊花，黄色的，特别温暖。它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凑近闻可能会使人打喷嚏。

鹿儿故意凑近闻了又闻，但就是没有打出喷嚏，就这样挣扎着醒了。由于刚从梦魇中挣脱，所以她躺在床上没动，陷入沉思中。

奇怪，今天怎么梦到野菊花了呢？

鹿儿很喜欢野菊花，因为它并不像映山红那样耀眼，惹得多情人总是要去采摘一簇，走一段路，发现不好看了，又被扔到路边。

野菊花的枝条很细，叶片两面有绒毛，看上去是绿中带灰的，花是明亮的黄或是偏橘色的黄，不管是盛开的花还是未张开的蕾都很好看。

它们与野山楂树和乱七八糟的杂草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宛如穿着黄色罗裙的姑娘，静静地开放在大自然的怀抱。

她又想起妈妈采摘野菊花时的背影，瘦弱的妈妈出奇的麻利，一会一大片野菊花就被薅完了，只剩一些光秃秃的小枝杈。妈妈总是嫌弃她太慢，说这样一天采摘不了多少，这个东西晒干了就没有多少重量了。

她们采摘野菊花不是为了泡茶喝，而是作为中药材卖钱，这是她和妈妈攒钱的众多路子之一。她现在在读大学，很少有机会再跟妈妈一起采了。

连续阴霾的天气把秋季拉的好长，也几乎要把鹿儿的耐性啃噬光了。突然，一束久违的光照进了宿舍。鹿儿从床上爬下来，打开窗，欣喜的发现了太阳。它被一大片灰白色的云包围着，显得苍白而冷清，像是冬夜里的月亮。

鹿儿这两天的烦心事儿有点多。去看了自考考场，离学校很远，坐公车得起来早早的，否则会误了时间；饭卡没钱了，需要充值；手机要欠费了，需要缴费；还有国家励志奖学金尚未公布最后结果，不知能不能拿到。

拿不到怎么办？学费还欠3200元呢。鹿儿走的时候没有找爸爸要，因为她明白爸爸是拿不出来的。他欠了一屁股烂债，他能保证她的生活费就不错了。

她已经把励志奖学金的事情告诉爸爸了，说她一定能拿到，其实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想再度打开自考材料温习一会儿。

她刚把材料打开，就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喷嚏，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空气而来，原来宿管阿姨乘着周日学生们都出去玩的空档来给宿舍楼消毒了。

她不得不去把窗户开的更大，刚关好纱窗，就听见敲门声。难道是室友们回来了？不会啊，她们说这次先去唱歌，然后再去逛步行街的夜市。

她缓缓地抽开宿舍门的门栓，宿管阿姨一进来就问她怎么没出去玩，得知她在复习自考，阿姨就连连夸她乖巧，但是劝她现在消到这层楼了就先去外面呆一会吧。

于是她被迫来到楼下，宿舍楼下面也没有几个人影，有几个同学站在墙根下踢着围墙，好像是在嘀咕学校连睡觉都不让人安生，这样的鬼天气谁不想睡觉呢？

太阳与云彩的搏斗终究是没有胜过，还是躲起来了。鹿儿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分别握了一下两边的胳膊，感到一丝微凉。估摸着阿姨早已去了高一层楼，就重新折回了宿舍楼梯。

她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没完成呢。

她想这一天还是到了，自己明明那么省着花，还是不够，还是要走这一步。唉，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不是走时就跟妈妈商量好了吗？

她在抽屉里找到了电话卡，按下了那一连串熟悉的数字，紧张的等着对方的回应。

“喂，爸啊，你刚才在做什么？”

“噢，刚才，我……在洗脸……”父亲因为接慢了会儿电话，就这样笑着带着抱歉的语气跟鹿儿说话。不管他们在家里闹得多么僵，她一离开家，两人就又成了朋友，这就是他们之间神奇的父女关系。

“噢，那你把电话给妈吧，我想跟她说说话。”

其实妈妈是比爸爸更担心鹿儿的，但是妈妈从来不会主动给鹿儿打电话。因为妈妈的手一拿起电话筒就会颤抖，她看不清话盘上的数字。

她听到鹿儿的声音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而鹿儿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就往下掉，虽然并不想哭。

“妈，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半天才来？”

“噢，我在炒菊花，虽然天气冷了，但是山脚下还有一些，我想再继续采一点，打打花销（做零用钱）”

“你没钱了吧，饭卡还有钱吗？”母亲抢先问。

“嗯，爸不在您身边吧？”鹿儿担心的问。

“不在，我把他赶走了，他在厨房呢！”

“噢，我准备叫小哥打钱给我，打500块钱。”这是鹿儿来上学之前和母亲商议好了的决定，她们说好的不告诉爸爸。

“噢，没事儿。”

“嗯——呵呵——嗯，我好难过，我从来没有向人借过钱，我感觉太……爸爸要是有钱就好了。”

“唉，你爸当初不听我的话，把钱都补了无底洞……”那鹿儿早就倒背如流的一系列事件，在这里也就不想赘述了。

路边的野菊花

鹿儿挂断了母亲的电话，乘着激动的心情立刻打给了小哥。

“喂，小哥吗？”

“有什么话，说。”很关切的声音。

“呃，我，我没生活费了，我在自考，也没多少时间出去兼职，所以——，要请你帮个忙，嗯，500块钱就行了。”鹿儿顿了一下，接下来要交代重要的事情了。

“小哥，这个事儿只有你，我和我妈知道，所以你最好不要打电话到我家，行吗？我不想——”

“为什么呢？”小哥打断了鹿儿的话。

“因为我不想让我爸知道，他已经很难了。”

“好，没事儿，我尊重你的决定。”

“嗯，谢谢小哥，等本学期考试完，我就可以出去实习，就可以挣工资了，我会尽快把钱还你。”

小哥又跟鹿儿说了些关心的话并叮嘱有困难一定要找他，鹿儿连连答应。好不容易挂断电话，鹿儿涨红的脸久久没有恢复原色。

鹿儿好不容易又重新翻开书本，手机因放在书桌上，振动特别响。她拿起电话，是辅导员打来的。

辅导员告诉鹿儿，那5000块钱的国家励志奖学金的名额有所变动，鹿儿因为成绩不够被刷了下来，这是系里的硬性规定。但转而又说是其办事不力，似乎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只是她不方便去细说。

辅导员还说本来是打算在周一班会后再告诉鹿儿的，但想着要让她早些做打算，所以才提前说的。

鹿儿很失落，半天没说话，她思忖着要到哪里去凑齐学费呢？辅导员让她别难过，说国家助学金她是排第一位的，大概2000块钱，能抵掉一些。

话虽这么说，但鹿儿还是很担心，因为国家励志奖学金的名额她当时也是符合条件的，而且还是通过班级民主选举确定的。

心情降至冰点，鹿儿想今天下午是再没有心思复习下去了。南校区面积大，而且比鹿儿所在的北校区漂亮，两个校区只隔一条马路，就去那边走走吧。

马路与南校门之间有一条冗长的巷，鹿儿心事重重的走着。忽看到前面环卫工人正在处理一团黄色的东西，走进一看正是梦里的野菊花呀。

“这个我能拿走吗？”鹿儿指了指被环卫工人随手扔到垃圾车上的一大簇野菊花。

“啥，这破草有啥要的，你要就拿走吧，别到处乱扔啊！”环卫工人一脸疑问又很快释然的说道。

鹿儿就在巷子口买了份两块钱的凉皮对付了几口，就拿着那束野菊花返回了北校区，毕竟拿着这一大把被城市人看作是野草的东西到处闲逛也不好。

回到寝室，室友们也都回来了。

“哎，你们不是说要逛完夜市才回来的吗？怎么就……”

“不是怕你孤单嘛！”寝室老大开玩笑说。

“哎，正好，周周买回来个大花瓶，她正好懒得从那么远的地方买鲜花回来，说在学校附近买的，你这个野花还挺好看的，我们把它修理修理放上吧！”

于是，晚上，窗台上就多了一大束野菊花。在鹿儿的心里，那可堪比梵高的向日葵呢！

晚上躺到被窝里，鹿儿又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过，她突然很急切地打开手电筒，翻开了枕头底下的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记着野菊花的花语：沉默、专一的爱，孤寂、顽强、坚定。后面备注是可以送给有顽强意志的朋友，或者是正处在逆境中的朋友，表示对他的鼓励、赞美。

“这不就是在说我吗？”鹿儿心想。鹿儿这会儿突然又恢复了点自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安慰自己。

于是，她重新躺平，随身听里正在播放那首《野菊花》：

我想起清香野菊花  丛生在森林的脚下

我想起清香野菊花  点缀暮色中的晚霞

加工处理后的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