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太宗临终前将后事托付给长孙无忌、褚遂良,以为只要这两个人"尽诚辅佐",便可以"永保宗社"。
同年六月,皇太子李治即帝位,是为唐高宗。定年号永徽。
然而,太宗、长孙无忌费尽心机的种种安排,却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历史没有按照他们的主观愿望发展,相反,演变出他们所始料不及的结果。
高宗即位的第二年正月初一改年号为永徽,共6年,即公元650-655年。
贞观遗风高宗自即位始,长孙无忌便"以元舅辅政,凡有所言,上(高宗)无不嘉纳。"
太宗贞观年间的政策,大体沿袭下来。
太宗遗诏"辽东行事并停",高宗立即宣布"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永徽元年(公元650 年),立妃王氏为皇后、萧氏为淑妃,效法太宗"日引刺史十人入閤,问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④当年,太宗亲撰《帝范》12篇以训导太子,高宗此时尽其所能努力实践。
例如,太宗命秘书省所著的《帝范》中有《戒盈》、《崇俭》两篇,高宗即位后很注意力行。
高宗叔父滕王李元婴"颇骄纵逸游","以弹弹人"、"以雪埋人",恣意取乐,高宗赐书告诫这位叔父。滕王不听,又"数犯宪章",高宗竟削减这位叔父"邑户及亲事帐内之半,于滁州安置",以示惩劝。
再如,《帝范》中有《纳谏》一篇,高宗也极力仿效。左武侯属吏卢文操跳墙盗窃左藏库财物,高宗以其职司纠察,却自为盗,罪当死。谏议大夫萧钧以为,卢文操其罪难饶,但法不至死,若处以极刑,天下百姓必然会说"陛下重货轻法,任喜怒人。
高宗最终免去卢文操死刑,并对周围的侍臣称赞萧钧为"真谏议也"。
总之,在太宗《帝范》的训导下,在元老重臣们的辅佐下,高宗大抵因循着太宗后期的遗训:"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
后来,睿宗时的一位监察御史韩琬,将太宗与高宗即位之初的政治实施情况作了一番系统比较:"贞观、永徽之间,农不劝而耕者众,法不施而犯者寡;俗不偷薄,器不污窳;吏贪者士耻同列,忠正清白者比肩而立;罚虽 轻而不犯,赏虽薄而劝;位尊不倨,家富不奢;学校不厉而勤,道佛不惩而戒;土木质弗厚,裨贩弗蚩。"
此中,虽不免夸大之辞,但"永徽之治"作为"贞观之治"的延续,确也是事实。
因而,司马光在其所著的《资治通鉴》中对唐高宗朝的历史叙述里概括道:"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遗风。
元舅弄权永徽之政的另一个方面,过去谈论较少,这就是长孙无忌要巩固既得权益。
太宗晚年,健在的开国元勋已经不多。长孙无忌的双重身份使其威权日隆,大有左右朝政之势,以至太宗在决定立太子问题上都得遵从他的意愿。
为巩固既得权益,扶植一个懦弱而便于控制的外甥当皇帝,当然会更有利于自己操纵权柄,这就是长孙无忌"固欲立晋王"的真实意图。
太宗虽然看出李治的懦弱性格,对他并不很放心,因此特意为其留下一部《帝范》。然而,书中却"无一言及此以警策之"。结果,仅仅永徽的6年间,长孙无忌"以元舅辅政",便露出种种"弄权"的迹象,甚至不惜制造冤案。
吴王恪,太宗第三子,杨妃所生,高宗的兄长,有文武才,太宗常称其"类己",一度打算立为太子。
长孙无忌以身兼数职的勋贵重臣的身份向太宗建议"固争,以为不可"。太宗甚至质问长孙无忌,是不是因为吴王恪不是你的亲外甥?虽然太宗遵从长孙意愿立晋王为太子,但吴王恪"名望素高,甚为物情所向"。
高宗即位后,元舅辅政,"深所忌嫉"吴王恪。永徽三、四年之交,长孙利用"房遗爱谋反"事件,"遂因事诛(吴王)恪,海内冤之。"
性格懦弱且未完全掌握军国大权的高宗,对此一言不发。倒是吴王恪理解同父异母的弟弟,临死前大骂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以自己身死形灭的结局提醒高宗防止外戚专政干乱朝政。
紧接着,长孙无忌又与褚遂良等大臣联手诬陷17岁就追随太宗征战、屡建功勋的江夏王李道宗"与房遗爱交给",将其配流象州,江夏王病死路途。
历来史家对此事件愤愤不平,写道:"无忌、遂良衔不协之素,致千载之冤。"
在元舅与"顾命大臣"的包围和控挟之下,素称懦弱的高宗既然不能总决朝政,便移情于后宫。可后宫也是矛盾重重,王皇后不能生养,萧淑妃所生素节几岁时便能诵古诗赋500余言,深为高宗所喜爱,萧淑妃也因此受宠。
王皇后与萧淑妃争宠的后宫矛盾,也逾越宫墙反映到朝堂上,自然是依元舅及遗臣的意图办。王皇后的舅舅柳奭时为中书令,劝皇后立后宫刘氏所生陈王忠为皇太子,一以巩固皇后地位,二则可断萧淑妃将来当皇太后的路。王皇后便让柳奭走长孙的门路,于是长孙与褚遂良等一起出面,"固请立忠为储后,高宗许之。"
在后宫,高宗想宠爱萧淑妃、喜爱萧妃所生素节,也要受到皇后、元舅的干涉,高宗只得寄情于当年太宗的才人武氏。结果,引出了太宗、长孙等根本想象不到的局面。这一变化,正是发端于元舅弄权的"永徽之治"期间。
引用:
《全唐文》卷304《上睿宗论时政疏》。
《资治通鉴》卷199 高宗永徽元年正月。
《资治通鉴》卷198 太宗贞观二十二年正月胡三省注。
《旧唐书》卷76《吴王恪传》。
《资治通鉴》卷199 高宗永徽四年二月。
《旧唐书》卷60"史臣曰"。
《旧唐书》卷86《燕王忠传》。
(3) 后宫风波不断
太宗才人武氏,即后来的女皇武则天(公元624-705年),正是在"永徽之治"的年代登上历史舞台的。
太宗去世后,才人武氏随同其他宫人一道被安置在长安城中的感业寺,削发为尼,陪伴"青灯古佛"。先前,高宗被立为太子之后,"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晚年,常不住长安(指巡御在东都洛阳),太子便与这位仅比他大4岁的才人发生了暧昧关系。
永徽元年(公元650年)五月,太宗去世周年,高宗到感业寺祭拜行香,见到已经削发的昔日情人,"武氏泣,上亦泣",双双落泪。"王后闻之,阴令武氏长发,劝上内(纳)之后宫,欲以间(萧)淑妃之宠。"武氏被王皇后作为抵消萧淑妃恩宠的工具,最迟不过永徽二年便被召入宫中。"初入宫,卑辞屈体以事后;后爱之,数称其美于上,未几大幸,拜为昭仪"。
昭仪,正二品,位列九嫔之首,仅次于正一品的淑妃、德妃、良妃(宸妃)、贤妃。
正当长孙无忌等谋立太子忠,冤杀吴王恪、江夏王道宗,"窃弄威权" 之际,高宗对后宫王皇后、萧淑妃"更相谮诉"、争风吃醋也越来越烦恼,因而"不信后、淑妃之语,独信昭仪"。武昭仪利用后、妃之间的矛盾,"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所得赏赐分与之。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皆以闻于上。"
高宗总共12个子女,最后的4男2女都是武氏生养,足见其独占帷房和专宠的情况了。
然而,要以武昭仪取代王皇后,懦弱的高宗说什么也下不了决心。永徽五年初,武昭仪以惨痛的代价,亲手葬送了刚刚出生不久的亲生女儿,使高宗误以为是王皇后所为,"由是有废立之志"。首先是将王皇后的舅舅柳奭罢相,接着便是高宗与武昭仪一道去走"元舅"的门路,幻想得到支持。
在种种厚赏、封其子官爵之后,高宗以王皇后无子、武昭仪已生子,欲行废立。可长孙"元舅"置若罔闻,"对以他语,竟不顺旨"。武昭仪又让其生母杨氏到长孙府第,"屡有祈请,无忌终不许"。高宗"畏大臣不从",主要是"畏"元舅"不从"。果然,长孙无忌"不顺旨",事情就难办。
武昭仪明白这一点之后,就不再指望元老望族的支持,而在长孙集团以外寻求声援。第一步,敕禁王皇后母魏国夫人"不得入宫",切断王皇后交通外廷的联系;再贬王皇后舅舅柳奭为州刺史,使已然失宠的王皇后更加孤立。进而,在长孙集团的对立面"潜布腹心"。从内部分化瓦解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中陇右贵戚集团。
中书舍人李义府正为长孙无忌贬黜,叩閤上表请立武昭仪为皇后,立即破格提升为中书侍郎。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等,皆成为武昭仪的心腹。长孙集团的举动,有了对立面的监视,很快便能够传入宫中。
永徽六年九月,长时间看"元舅"脸色行事的高宗不再像先前那样"懦弱",执意要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
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以死争之",高宗"大怒",不再管他是什么"顾命大臣",命武德殿宫殿禁卫立即将其带出朝堂。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纷纷上疏"濒死固谏",高宗"皆不纳"。
随后,战功卓著的司空李勣一句话,"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高宗得到这一暗示和支持,废立皇后之意"遂决"。
高宗于是在三两天之内亲自下制诏绕开中书门下省,贬谪褚遂良为潭州都督。十月中旬,下诏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数日后,立武昭仪为皇后。
唐高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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