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生活在乡下,对花的印象都是农作物的。现在虽然处在大都市的边缘,我家院子里依旧没有栽花,有限的一点面积栽了一些蔬菜。
但花事不断。
油菜花是春的贴身丫鬟,春,刚刚透出一线气息,它们便急急地露出三三两两点鹅黄。随着春的鼓点越来越密,菜花渐次铺开,渲染,愈发难以收敛,像无数匹热情奔放的野马,接天连地。那种黄,金灿灿,炫了行人的眼。
我家院子里没有油菜,同样开着黄花的是白菜。雨水一过,压抑了一个冬天的白菜忽地春心荡漾起来,挤挤挨挨连成了一体,像一块绿色的大厚毯子。还没等我开心两天,那些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吃了兴奋剂般拼了命向上蹿,每一棵菜心里都包裹着一两撮花蕾,这是春天的花蕾,也是餐桌上的美味。
浅夏时光。天,像患上痢疾,忽热忽凉,醉醺醺地在春夏之间摇摇摆摆。
院子里的菜苗似乎没看老天的脸色,兀自热闹起来。一场细雨,一夜星辰甚至一个哈欠都能拭去它们身上薄薄的风尘,株株棵棵变得有模有样,变得成熟,变得花团锦簇,变得妖艳万分。
最先吹开花事的是辣椒苗。这些成活未久,才拃把高的矮个子,性子也像它的味道,火辣辣的自恋。最显的标志是头顶的桠枝才冒出一点点嫩芽,就急急地开了朵小白花出来,如微缩的栀子花模样。单瓣薄如纸屑,五瓣围成一个喇叭状。青嫩的叶柄承受不起花的重压般,弯曲如钩,如同一支拽着吃上份量的鱼竿。没几天的功夫,先开出的白花渐枯,悄然离去,留下绿色叶柄包裹着同样绿色的果实,像一滴通透欲坠的玉石。
茄子叶深绿,很大,也很张扬,抢占地盘一样不急着向上蹿,齐齐向四周延伸。看它的形状,让我想到《大闹天宫》里悟空过火焰山时用过的芭蕉扇。茄子躯干呈紫色,很深的那种,开出的花也是浅紫色,像极了水面的莲花,羞涩如初次怀孕的少妇,躲在叶柄和躯干交接处,静享阴凉。茄子花也貌似五瓣,却瓣瓣相连,围成一一个紫色的五*角星。花瓣当中吐出一撮淡黄的花蕊,如荷中金色的须。
最大方的花当属丝瓜了,当藤蔓如游龙向架子上攀爬时,底端黄如金箔敲打出来的花朵,如一顶顶金色的草帽,随随便便就挂在绿叶间。丝瓜花期长,从夏开到秋,没心没肺忘了季节,如果没有霜冻出来干预,它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肯收场。
冬天没有了花,粗粗细细的青菜挤在一起,你碰碰我我撞撞它,不说话,都在默默地酝酿一场重复的花事。
在我家,发现第一朵菜花开出来是四岁的孙子。也许记忆中的花事一直印在他幼小的心坎上,也许他看我经常蹲在菜地边是在等待什么奇迹。他也就喜欢徘徊在菜地旁,直到有天他大叫看到花了,那声音里透着惊奇透出惊喜,然后脸上就有了灿烂的笑意。
孙子喜欢在院子里玩,打球,骑平衡车,踏滑板车,每天都是笑容满面,这笑容让我觉得,他才是院子里一朵最幸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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