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其实并不老,只是日子苦,明明三十多岁就已经形容枯槁。
再加上这呼啸的寒风,漫天的黄沙。他愈发显的渺小!
他弓着背,弯着腰,揣着头,黄沙哒哒打在他的背上,就如同千年以来不停地折腾这黄土地一样。偶一抬头,露出苍老的脸,如同这沟壑纵横的地。村子已经隐隐先出轮廓,他的眼睛渐渐发亮,脸也有的色彩。
或许天黑之前就能到家,他想。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他的背竟然挺直了一点。
他已经走了近三十里,记不清跌倒过多少次。黄土地上的人就像天生不怕摔似得,打个滚抖一抖灰,他又能站着蹲着趴着继续往前。今晚是这样,这些年也是这样。
他停下来,咳咳咳,勉强站直的身体又弓了下去。嗨哈,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嘴里却有了咸味,他娘哩,也算是尝了回盐。
他想起王有财上次跟他换盐的场景,半夜来他听到门响,他打开门看到王有财,神神秘秘的从裤腿里摸出拳头大一个布包。
可别大声,他说。展开布包就是雪粒粒的盐,这几乎让他叫了出来。
先说好,这是顶去昨年你家旺家的帐的,王有财说。
他想起那时候还没有这么苦,土坡上时常还有野菜花子。旺家是他的狗,王有财婆媳才生了娃,肚子闹的慌,王有财好说歹说借了去宰了。一把盐一条狗,要是在昨年,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可他现在眼里只有那雪粒粒似的盐。
嘿,盐。那可是满满一把呀。他想。
村子就在眼前了。他更加小心起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黑洞洞的村子杳无声息,若不是偶尔的一声咳嗽,谁又分得清村子和那后破上的坟堆呢。
他慢慢地绕过村头王贵的房子,不小心被一个土坷垃拌了一跤。他顾不上疼,小心翼翼地趴起身,双手捂着怀里的东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着步。
娃子们一定都眼巴巴等着老子呢,不知道驴日的些拾了柴火没。
咳咳,咳咳,咳咳,嗨呀哎呀。旁边屋里传来咳嗽声,间断有着呻吟声,是李四喜,他是村里唯一的外来户,昨年老娘死后就是光棍一条,破风箱似的肺,时常咳着咳着就吊不上气,王有财曾和他打赌说李四喜活不过冬,没想到竟然硬硬的挺了过来,听这咳嗽声似乎还比年前响了几分。
他轻悄悄的摸过王有财,王有富的房子,绕过一个土坡,总算到了自家门口。
咳咳,他低声咳了两声。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看着有几分胖,脸色却是青白的,是他婆姨。
他进了屋,关上门。
女人和两个娃围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他怀里。
老人把耳朵贴到门上,静静的听着,屋子里的四个人一同安静了下来。
半晌,他转过头,脸上有了笑容,嘿嘿,娃他娘,你看。
他一只手顶着门,一只手摸进怀里,慢慢的摸出一个芋头,上面粘一层细细的土,顺手递给女人。
跟着又摸进怀里,这次一下抓出了两个,一个大一个小,都是才刨出来的,泥土间有伤了皮细细的白痕,仿佛已经渗出了油。
他蹲下身把它们放在地上。跟着蹲着用右手摸进怀里,这次仿佛掏了很深,后腰上的衣服鼓了鼓,接着平了下去。原来藏在衣服背后的夹层里。
又是两个。
他站起来解开布扣,撑着衣服跳了两跳,确认没有再遗漏的了。
女人和孩子这才高兴了起来。
火吧嗒吧嗒的生了起来,女人和孩子蹲在火边看着锅里翻滚的芋头,这夜里早已传出了香。
老人斜依在炕上睡着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屋里的一家人紧张了起来。
大年,生火哟,弄啥嘞?王有财问。
大年,生火哟,弄啥嘞?王有富问。
大年,生火哟,弄啥嘞?李四喜问。
这夜难得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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