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诗人臧克家写过一首《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肤浅的从前,很喜欢这首诗,读懂了其中的遗忘与铭记,并一直走在希望被铭记的路上;有了阅历的时候,也很喜欢这首诗,品出了当中的苟且与坚韧,觉得应该戴着苟且的面具选择坚韧地前行。
现在,经历过世事的锤炼,淬了火的青蓝色,深刻地记录下岁月的痕迹,也动摇了曾经坚定不移的脚步。已不再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因为知道,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成为别人口中的有的人。
可不管决心如何摇摆,我都在坚持往前走。用脚步的力量拖动着心力交瘁的身躯,丈量自己还可以走多远,还能走向怎样的远方。在远方,有未知,有无尽的荒原,位于两个世界的中间,把生与死分割的清清楚楚。
活在生的世界里,从不评判生的轻重,却把死看的透彻明白,鸿毛与泰山,被演绎成两种极致,施加在各式各样的人身上,成为盖棺定论。
如今,再次面对死亡,突然间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活着真好。
02
鲍方,湖南益阳的一名老师,一条鲜活的生命,终结在自己学生的屠刀之下,发生在“江歌被杀事件”风云再起之时。
同样逝去的生命,不一样的对待方式。那个早已安息了一年多的灵魂被一群无端的好事者随意演绎、纵情评判,打着“道德”的幌子,蹭着稍纵即逝的热度,刷着劲爆的文章。而新逝的鲍老师,却少有人关注,甚至无人问津。请问,死者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干嘛?请问,可恨的标题党们,你们真的是在打抱不平吗?真的有那么关注死者吗?如果有,那么为什么不花点心思关注一下新逝的鲍老师,奉上些许的哀思,为早已受尽了人生冷暖的教师做一次声援呢?
几天前,当看到鲍老师被学生杀死在办公室的新闻时,我哭了。生平,第一次为这样的事而哭泣,为鲍老师而哭,为自己所从事的这份职业而哭。
可怜的鲍老师死在了“他自认为爱的学生手中”,生命终结在旺盛的47岁。那天,他本没有必要去学校,本不该把教师的责任感看的这么重。如果他没去,那个学生眼中“幽默、有趣”的老师还活着,他的女儿也不会失去父亲,患病的妻子也不会失去丈夫……
那句“我把你爸爸杀了”依然在我耳畔嗡嗡作响,我想罗某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学生,居然在杀了人之后还可以有恃无恐地跑到死者女儿面前叫嚣。他杀了自己的老师,却把无情的冷漠留给了自己的同学,在这冷漠里,我看到了绝望,看到了对死亡的恐惧,看到了对生的渴求。
“爸爸,没得事……”女儿声嘶力竭地呼喊还是没能留住爸爸的命。
03
我不知道鲍老师以前有没有想过生命会突然凋零在某一个冬日的下午。反正我已经开始思考,开始规避,希望这种戛然而止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江歌的死,刨除人性,放过自私,最根本是源于交友不慎;而罗老师的死,不计较言语冲突,是源于责任感,源于对学生、对教育事业深沉的爱。
想想,一个因责任感逝去的生命,居然没有引起网友的愤慨,请问,良知何在;看看,一个因情而去的姑娘,却让众人揭竿,感慨,同情心也会偏颇。
好想问一句:在什么都可以用价值衡量的今天,教师的责任感值多少钱,才能配得上生命的代价?
鲍老师的女儿说:我不恨他,因为恨不起来。
他们之间本没有什么仇恨,让她如何恨得起?这个时候,也许选择不恨,就是放下包袱,就是对死者的最大告慰。
04
与鲍老师一样,我也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老师,带着强烈的使命感去教导学生,把责任活成了使命。很不幸,我也遇到学生强烈的抵触,直接把我击落到职业生涯的谷底,费了好大劲才重新爬起来。
姑且把他叫做小A吧。小A作为一名中学生,抽烟、喝酒、迟到、旷课、夜不归宿、打架斗殴、狐朋狗友一大堆……违反中学生守则的事做了个遍。本着不让他误入歧途的原则,对他恩威并施,宽容以待,希望有一天他能改正所有错误。
可能,我认为的对他好,并不是他想要的对他好,我认为的尽责任教导,并不是人家想要的成长方式。
终于,因为一次染发事件彻底爆发。从言语冲突升级为肢体冲突。我对着前来劝架的保卫人员怒喊着:开除……而他也对我叫嚣着:你等着……
最终,因为上级的施压,领导的逼迫,我做出了妥协,道歉了事,息事宁人。
第一次,深切体会到教师活成了弱势群体。第一次,深刻遭受到因责任感而带来的反噬。同事曾劝我,凡是不要那么较真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我没当回事。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翻云覆雨,可以让所有卑劣的学生臣服。
结果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结果我的以为就是别人眼中的自以为是。
但,我的道歉不是认错,而是向某种威胁妥协。一个以教导好学生为初衷的老师没错,一个把责任感视为使命的教师更没有错。
05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小A仍然在我班上,我依然恰如其分地给他安排座次,把有关他的事情处置的妥当。
某一天,一个道貌岸然的小领导坐下来跟我说:“听小A说,有几次人家在路上跟你打招呼,你都不搭理他。”
我愤怒地回击道:“我为什么要搭理他?”
“人家好歹是你的学生。”
“他把拳头挥向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是我的学生。”
……
最终,没谈到一块,我俩不欢而散。
在我看来,不计较就是最大的宽容,不处置就是最大的忍让。而我,只能做到这些。想要我风轻云淡地把事情看破,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去强行原谅,说实话,我不想做,我也做不到。
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换得谅解,只能期盼它能自己结上痂,长成新的血肉。然后,慢慢淡忘。
怪我先前太敬业,就当良心喂了狗。
06
妈妈曾经对我说:现在的小孩难管,实在管不了就放弃,免得自讨苦吃。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也跟着不好。
鲍老师的死,让我再一次记起了妈妈的话。
昨天,我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为我当初的无知道歉,为我当年的不辞而别道歉。妈妈在电话那头哭了,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最后一句我听的很清楚: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言语朴实,却充满深厚的感情。
鲍老师,一个市级优秀教师的死让我看清了好多,让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重要性。
原来的我,确实对职业生涯有很高的期许。而今,面对死亡,那些已显得不再重要。现在,我已不再去想成为臧克家先生诗中的有的人。我已变得现实,慢慢接受了平凡趋于平庸的历程。
教师,一个神圣而伟大的职业,教育,一份光荣而漫长的事业,在不知不觉中,两者已经被抹的血迹斑斑,该如何走,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走。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就选择苟且,把苟且当成将就,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至少,我还活着。我活着,就是对亲人的慰藉;我活着,妈妈就过的好。
喂,来生,我不想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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