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结束后,我又迎来了第二次转学,但这次的转学却从此开启了自卑的学习生涯。因为事先不了解两地政策,在镇上本来的跳级在县里却变成了留级——县里的六年级是未能升入初中学生的收容所。所以五年级的知识点我全然不知,但这一点老师们却不知晓。
乡下的学校是没有体育课、美术课的,更没有音乐课和计算机课,所以刚来时我自卑了好一阵,但这些都可以请教身边热心的同学,一点点赶上,正当我逐渐融入这个新的大家庭时,却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一次发数学课堂作业时,全班都有了,唯独没我的,我举手向老师示意,她冷冷地说,没有拿到作业的站到讲台上去。虽然六年级的教室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讲台,但全班人片刻间的安静和大家伙好奇的眼神让我一瞬间预感到事情的不妙。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不拘言笑,从不表扬谁,但批评起同学时却毫不留情。其他的老师出应用题都是卖水果、种果树,她的却永远是甲乙丙厂生产零件,并且讲题时会把所有的修饰词都抹掉。
我已经按她的要求站到了教室前面,可她却慢腾腾地不过来,我越来越觉得不妙,虽然六年级的地面从前到后都是整齐划一的平地,我却仿佛置身海拔最高点,底下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猜测为何我会被叫上讲台。我有点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保持一个舒服的站姿度过这煎熬的时光,于是一个腿后退,用脚蹬着墙作为支撑,内心却盼着老师快点走过来告诉我原因。
她终于走过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展示我的课堂作业,翻开本子,开始“演讲”:四道题,做错了两个,这个,看,明明做对了,又去抄别人的,结果抄错了,¾等于0.75都不知道吗?五年级学的!不相信自己非要抄别人的……她滔滔不绝,理直气壮。而我,犹如当头棒喝,除了委屈再无其他,听到她咬定我抄袭别人的作业时,我一瞬间红了眼眶,但她主持的批斗会还在继续,我只能咬着嘴唇,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而那一刻,我永远记住了¾等于0.75。
我不知道是如何走下讲台的,没有人知道我没读过五年级这个事,现在全班同学知道的只是,我是那个连¾等于0.75都不知道的,爱抄别人作业的,站过讲台的坏学生。
天渐渐转凉,心也是,可是屋外的太阳却很暖,我也忍不住每节课都走出去晒晒。我们班在一楼角落里,门前是磨得发亮的水泥地,那个时候班里的女生喜欢玩老鹰捉小鸡,欢腾而庞大的小鸡队伍常常由于太过光滑的地面而落单几串,所以老鹰轻易就会得手。当时班里有一个女生,很抗冻,我们都穿棉袄了,她还只是一个皮夹克,坚持不拉拉链,穿着一双系带的皮靴,高高地束着一个马尾,看上去很是拉风。她腿很瘦,但跑起来飞快,大家常常推选她当鸡妈妈,她跑起来带风,后面摔倒的小鸡还没爬起来,她已提前在老鹰之前赶到,张着纤细的手臂从容地挡在了前面。好几次,我也想加入这欢呼雀跃的庞大队伍,可一想到自己的黑历史和那漫长的批斗会,就会瞬间改变主意,担心大家会排斥我。同样的,我依然是一只脚蹬墙,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她们嬉戏,太阳很暖,可还是照不到心里那一片灰暗,我多想加入这支队伍呀,每天课间和她们一样惊恐地乱跑,欢快地嬉闹,可这一切都只能在脑海里想想罢了。
终于有一次,那个女生停下来,后面一群队伍跟着她的步伐走到我的面前,等着她的发号施令。她大方地邀请我加入,我又惊又喜,刚把蹬墙的腿放下,就忍不住迟疑地问:“这……可以吗?”她帅气地回答“过来吧,你就抓紧你前面人的衣服跟着跑就行了。”我踌躇着,望向她身后的鸡宝宝们,等待着她们的批准,没想到,她们一个个叽叽喳喳:“快来吧,快来吧,站我后面……哎呀,还是站我这吧!”迎着太阳,我即刻飞奔过去,冬天的太阳第一次照了进来。
后来的日子,我依旧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独自开始了默默地补习,多少次在梦里,梦到那个数学老师在表扬我进步了,然而就算最后考了满分,也依然没有。现在回头看,这些都不重要了,只是那段灰暗的日子,很感激那个邀请我加入游戏的朋克女。
图片发自堆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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