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玄览堂少堂主 作于玄览堂书斋
电影《黑天鹅》中,娜塔丽波特曼饰演的舞者陷入疯狂自精神不正常这一现象被科学和理性地对待以来,经历了17,18世纪将近两百年的混乱和摸索,精神病医院和精神病学家对无数被认为是精神病的人进行监禁和研究,终于,在十九世纪前,精神病学终于正式成为一门严肃的医学分支,也就是所谓的现代精神医学。(注意我的用词,在十八世纪后半叶以前是精神病医学,十九世纪以后则被称为精神医学或精神病学。)
在蝙蝠侠系列故事中出现的阿卡汉姆疯人院但是如果我们纵观现代精神医学总共两百多年的历史,就逃脱不了这一学科的核心问题,这个被反复争辩反思的核心问题就是:“我们是否应该试图理解精神病人想要表达的东西?”通过研究不同时代中不同立场的人对这个核心问题的思辨与解析,我们也能反观不同时代的价值观。
翻译:"所以说你把50%的精力投入事业,把50%的精力给孩子,再把50%的精力用来维系婚姻。我想我找到病根了..."例如19世纪法国的现代精神医学之父Philippe Pinel就反对精神病院及医生对患者施用化学药物治疗。他提倡用“道德疗法”倾听精神病患者的心理反应。他曾记录他的一个病人一直幻想自己被送上断头台,Pinel于是就陪着这个患者演了一场宣告患者无罪释放的审判从而治愈了这个病人。
动荡黑暗的的法国革命中,断头台每天都在表演有效率的杀人这个例子不仅从这个患者视角证明了法国在当时的历史时期经历了无数动荡的政权更迭。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那一时期的法国人多次经历如雅各宾或保皇党这类的暴力且混乱的恐怖时代。想必那时的断头台经常在闹市街头频繁执行高效的“公开处决仪式”。当然,从Pinel的理论和治疗方式我们也能看出法国的社会氛围(至少当时的法国知识分子)里有大革命所宣扬的“自由,平等,博爱”。
自由,平等,博爱 这个例子和中国民间的故事“夜审潘仁美”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另一个例子则是二十世纪初期开始流行,对病患进行谘商的精神分析法。而这种以对谈为核心的谘询疗法的创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格蒙德·佛洛伊德。佛洛伊德发现许多患有精神疾病的一战老兵,他们中很多人的脑部并没有受损,因此问题应该是源于心理而非生理。因此上,若想要治疗这些精神病患者,则必须从他们心理的活动出发,譬如:梦境、幻想以及自由联想。
《盗梦空间》中:梦,可以用来通抵人心深处的潜意识然而主流的精神医学界却否认这种观点,他们认为:作为心理精神诊疗师,试图了解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仅浪费时间,错失治疗时机,还会误入歧途,根本无益于分析患者的病症。当时的主流精神医学界认为精神疾病的起源一定源于脑部神经系统发生了病变,心理问题一定是脑内化学物质反应的外在表现。基于这样一种思路,如果真的想要帮助病人的心理和精神健康,应该直接去了解患者的大脑。因此二战后,随着医药学和化学的发展,用药物解决精神疾病的方法日趋普遍。
大量抗抑郁症药物不断出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现的镇定剂,一面世就变成世界上最被广泛使用的药物。而八十年代上市的忧郁症特效药氟西汀,面市五年就出现了800万服用者。这似乎显示了科学与现代精神医学对与精神疾病的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当时的英国精神医学的学术权威William Walters Sargant则作出预言,声称这些药物可以在2000年以前把精神疾病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除掉。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个预言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然而在这一段时间也有一些反对精神医学的声音出现:如美国的精神病学家Thomas Szasz在他的著作《精神病学:一门说谎的科学》就从科学和理论的角度指出: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任何人能拿出精神病的生物学证据。换句话说,自然界里不存在精神疾病,精神疾病是人造的现代神话。而这个现代神话之所以能够被接受,就是因为它和古代一切最原始迷信活动一样,提供了一套最为简便的方式去处理那些对社会运作构成威胁的人。
Thomas Szasz: 《精神病学:一门说谎的科学》Thomas Szasz在这本书里十分尖锐地指出: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所谓的精神医学看似是因为科学发展了,才有了从“疗养院”变成“药物治疗”再变成当今社会非常流行的“心理咨询”的长足进步。但是其背后的可怕逻辑却是把“从机构内解决问题”转变为“把问题直接甩给个人”这样的做法很可能是出于对成本和利益的考量,而所有的发展都有着极其功利的目的。
他给出了三点证据:
第一:药物治疗可以让精神医学提升其科学性,从而提升其在医学界的地位。这一点对精神科医生十分有利.
第二:直接开药给病人可以减少患者住院的成本,从而大幅度节省国家福利支出的预算。
第三:精神疾病药物都属于药品研发公司和私家药厂的研究项目,买药的人多了,这些药厂和药品公司也就赚了。
讽刺大型药业公司通过鼓吹精神病学赚取高昂费用从这里我们再重新翻过头来反思这些被用来治疗精神病的所谓特效药,这些药物从最开始的出现到今天不过仅有几十年的历史,所以这些药物是否有副作用?有可能有什么副作用?这些问题甚至精神医生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而从这类药物尚未普及前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到六十年代:精神医学界最常用于解决忧郁症和狂躁症的方法是臭名昭彰的脑额叶切除术。而医生会拿着一把锥子从眼窝插入大脑前额叶,破坏掉那一片大脑,就能让病人变得温和、乖巧,并且更加适应社会。(说到此处,经历过青春期躁动或更年期狂躁的人是不是庆幸自己生活在当下?不仅躲过了恐怖的额叶切除术,假如你生活在欧美国家,还能拿着自己的坏脾气当借口去医生那里开各种能High的处方药?)
令人不寒而栗的额叶切除术脑额叶切除手术的发明者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斯也因此获得了1949年的诺贝尔生理医学奖。然而正是精神医学界的医生们开着香槟庆祝这项手术是神奇且万能的疗法时,现实却开始无情的打脸了。接受过这项手术的病人开始出现大量副作用,而其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肯尼迪总统的妹妹罗斯玛丽。原本这个姑娘只是有点智商捉急,拿锥子敲了一下后就彻底脑残。在此不得不心疼一下可怜的肯尼迪家族。
肯尼迪家族聚会虽然今天我们像看待笑话一样看待荒谬的额叶切除手术,但是我们必须要注意,在未来的人眼里,我们现在的药物治疗会不会和我们看额叶切除术一样匪夷所思。
脑额叶切除术纵观精神医学的发展史,有一个相互矛盾的现实却让人倍感挫折。全世界所有的精神病医生通用一本名叫《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简称DSM)。1952年出版的第一本只有一共大约100页左右的疾病。到了2013年第五版竟有高达900页的疾病被收录在内。为什么发展了几十年,创造了无数特效药的精神医学,不仅没有减少或解决任何精神病,而可供人类罹患的精神病品种却越来越多?到底是人类天生就有那么多种病,还是社会贴出标签让我们自己觉得自己有病?
就像我之前说的:疯狂在十七世纪以前尚且不是病,但现在却是有毛病。忧郁在十九世纪以前没毛病,但现在却是医学难题。1975年以前,人们还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现在却不是。(至少在大多数心智开化的人那里,同性恋不再是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直到三年以前,甚至还有很多人认为皮卡丘十万伏特才是治疗网瘾的最优解,现在,磁暴步兵又在哪里?
历史会告诉我们:精神疾病并不是纯粹的客观存在。对于精神疾病的诊断永远受限于时代发展且深受社会文化的影响。因此今天在我们讨论是否把疯狂,忧郁,同性恋甚至网瘾病理化的同时,所考量的思路绝不仅仅是对于疾病与治疗的知识的把控,而是隐藏在这些知识背后的对权力的角逐和对人性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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