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落

桐花落

清明一过，春色正浓，倚山面谷的木质阳台上，泡桐花树下，落花满地。在朋友发来的照片后，我的思绪也有些起伏。我写下以下几句话语:

一树繁华让人依恋，看着零落在台的样子，如滩卧的群鱼，睁着大眼，看海潮渐渐退去，自己慢慢放手的姿态;亦如漫天的星斗，闪着希望，闪着爱意，那份静美，让逝者悲壮，观者沉想。这种感觉常常让我联想到自己已步入人生的转角，后面的路该如何走，自己心里最清楚。

如果我不能走向深远，就让我走向辽阔;如果我不能走向辉煌，就让我归于沉寂;如果我不能走向你的内心世界，就让我远远地为你祝福，为你祈祷来生!

你似乎有些激动，说画面凄美，勾起你对童年的回忆。小时候家里院子里也有一棵泡桐花树，花开时节满树堆雪，一片白霞，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无数次的盯着树上看，发现地上终是落花，心中总是惆怅不已，甚至把落下的花朵串连起来，掛在过往的门柱上，任风来摇荡，月叩窗棂。

你说，下午还是想去看看泡桐花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说，只要你走出书斋，应该很容易看到。不过不知道谢了没有。我们抱着试试看的心里走向山里。一路的春花落地，翠叶蔽空，一些细碎的山花野蕊，零星散落在道路两旁，卑微而自由地生长着，让我们感到，春色远远走在我们前面。

这让我想起几天前在桃花源的情境来。陶姐有事外出，早早地约了我们去帮助照看房子与禅定阿木。我们趁着午后晴光，一起来到山村。

傍晚时分，深山中浓郁的青草气味向我们袭来，我们临窗而坐，煮起了新茶，水气与茶气相和，让我们一时忘了时间。几只不知名的虫子爬在纱窗上嗡嗡作响，不时触窗鸣叫。这些虫子们，可能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不愿与我相较，便一个劲儿往外逃，在玻璃窗前飞来撞去，此起彼落，不知疲倦，我看得入神，竟也忘了推窗放它们出去。

远处依岫的云霭已披锦着绣，变成云霞，反衬出半山的树木花草更加明亮。沿溪的山中悄寂无人，却是最热闹的时刻。溪边的一棵泡桐花树开得正艳，玉润的花瓣在夕晖的映照下显得娇艳欲滴，明灭可爱。与溪中的水流声相比，一静一动，一喧一寂，实在是山野中的一道奇观。我的思绪却是古人的几句旧诗:"绿树成阴四月天，紫桐花放石池边"，“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我站在窗外望得出神，根本顾不上暮色在渐吞她的身姿，让其回归原始，回归太古。吞噬泡桐花树和群山的暮色变成了黑暗，也同样吞噬着我们，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我享受着这由远渐近、由淡渐浓的山村暮色。我像一只小虫一样，独倚在窗玻璃上，行走其间，我找不到出去的门。

第二天早上，窗外似有雨声，滴答在寂寂的屋瓦上，有些悦耳，像有人在屋顶上跳舞，更像有人在敲打着鼓点，并不急切，并不高昂，绵柔中有些委婉，有些悠长。我推门而望，一股清新与自由的大山气息扑面而来，我迎步而往，深吸一口，仿佛与大山深情相拥，饕餮群山。几点小雨早已不见，化作甘露，落在树上，道上，及我的脸上。我想起了我为檀檀门口书写的对联:云归时带雨数点，木落又添山一峰。

山村的天色一天一天晴朗，尽管时夹雨点，那不过是空气中的点缀;山村的气温也一天一天阳和，尽管偶有薄寒，那也不过是早晚应有的温差。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此消彼长，此去彼来，纵是偶有所思所想，也在情理之中。记得你对独立桥头的感觉特别好，在黑夜中，希望找出与古人的那份遥远的对应，于是我笑着赠诗一首:

太古垅中对，夜深似幕垂。一桥人独立，万籁此寂时。山色随成迥，风柔会有期。殷勤手中笔，云锦托新枝。

你后来同样回了一首:

空山何寂寂，风定岫云眠。隔户闻溪涨，推窗对野烟。铺毡闲作草，泼墨细匀笺。不觉碧峦暮，幽情对水边。

这天下午，我们沿山而行，几乎没有看见什么桐花，心中似乎有些失落，就在我们折身而返的当途，你突然把我喊住，说，桐花。一棵高大的桐花树支丫在道路旁，树冠已覆盖了大半个路面，满树的桐花如霞若雪，有些衰败，地上落瓣无数，我停在路边，你不停地拍照，一种孩童般的满足写在脸上。于是我们又沿着一条无人山径，继续驱驰，七拐八弯之后，终于到了道路的尽头，我无奈地把车停下，一声轻叹，相视而笑。我们并未下车，随意的聊着。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叮咚作响，车窗外好像是一片竹林，依然浸染在春雨之中，更加新鲜浓郁，远处不时传来梵音缕缕，灯火灼灼。黑暗又渐渐包围着我们，世界又只有车空这么大，我又一次想起前文中的句子来:我像一只小虫，独倚在窗玻璃上，行走其间，我找不到出去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