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两栋楼在二楼以一条走廊相连。
因为笃信无知是自由之敌,所以整个西大以图书馆为中心。
陈宁辉十指交叉搭在栏杆上,望着下方人流。
随湖边的钟塔正好传来响声,已经2点半了。照常应该是上课时间,只不过今天是假期。
林烁英看见了他,不由加快脚步。
陈宁辉好像看见湖光塔影,抬头28度微笑。
学校南区是女生住宿区,北区则是男生,所以学生经常开玩笑说这算异地恋。
由于校园实在太大,所以学生一般都有一辆单车。
于是,夏天毕业季,北方山里的男生和南方海边的女生骑着单车横冲直撞。
西州联合大学有好几个学院,风格皆不同。各级学生在宿舍都是混住,可能一个宿舍就有三,四个级别的不同学院班级的人。正因如此,校园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和传统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那些疯狂的小事和严谨的学术环境在某种意义上显得相得益彰。
例如,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成绩总是在第二个学期里的3月14日15时26分公布,没有补考这回事,只能清考,过不了就只能延迟毕业。
又例如,学生中间流传着毕业前一定需要做的161件疯狂小事,有人说这是因为钟楼有161级台阶。
一般学生入学第一天都会去倒泉——倒着的喷泉,水往下流——摸一下,直到毕业那天摸第二次。这成为完成整个大学生涯之旅的标准。
陈宁辉和林烁英此时便打算去倒泉那里。
陈宁辉冷不丁说:“其实我中间便去摸过第二次了。”
“哈?”林烁英有些惊讶,他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
“毕不了业怎么办?”
“师哥师姐的话你还真信啊!”
“哼,要不是现在答辩都过了,我不打死你。”
陈宁辉笑了笑,“那次我也是心情太糟,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欧文教授评
分特严你又不是不知道,班里只有5%是A,20%是B,剩下的就是C和D了。我写了好多代码都没用,就想着物极必反一下。”
恰好此时他们经过文理学院,便特意留步,重新感受。
在大门内外侧刻着这样两行字:
让那些渴求真知,思想深邃,谦恭敬畏的人来这里。
当学生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他们不仅拥有丰富的知识,而且拥有改变世界
的力量。
陈宁辉看着对方,说:“如果说社会科学只能解释世界,那么你以为什么可以试试去改变世界?”
“文学。”林烁英毫不犹豫说道。
陈宁辉突然想起校园电台上那句令一些人痛心的名言:中文系姑娘一般不和本系男生厮混。
林烁英接着说:“文学可以改变人,也就可以世界了。”
“你知道吗,我宿舍那些人说我是疯子辉等傻子英。”陈宁辉微笑道。
林烁英呆了呆,作势将脸别过去,“我看是你想说我傻吧。”
陈宁辉猜到她肯定开心,接着说:“如果说诗是冷却下来的热情,那你对我而言便是那首最为之狂热不息的诗。”
...
陈宁辉指着从博雅学院的博物馆走出来的一个女生,“看。”
林烁英看见那人穿着格子衬衫和裙子,披件红外套。
曾子涵,带着一副无框眼镜,也看见了他们。
“是你们啊,去哪?”曾子涵些许发丝在眼上飘动。
“把西大好好看一下,最后去倒泉。”
“常青藤种了吗?”
林烁英掏出一本小册子,快速扫描,“哎,差点忘了。”
“你呢?”陈宁辉问道。
“我去哲学与社会学学院逛逛,那栋建筑我还没瞧瞧呢,这几年都太忙了,那个景点又远。”
西大的建筑古老,住宿条件简陋。而有一栋只有成绩绝对优异的学生才可以申请的旧住宿楼。其中13号房间被永远封存,至今保留着一个诗人当年离校的模样。不少学生将能把名字别刻在那栋住宿楼的房门上看作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那行,回见!”
两人再度出发。
曾子涵倒是提醒了她们,毕业季,总得种下代表这一届学生的常青藤。校园里那些被藤蔓爬满的楼层就是明证。
陈宁辉见已经远离曾子涵,便说道:“附中食堂的事听说了吗?”
“嗯。”林烁英知道他肯定很在意,“没想到在西州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过期食物,真是丧心病狂,难道真要出人命才...”陈宁辉咬了咬牙。
林烁英说:“我也是从校报上看到的,学生和家长们的运动还被镇压。搞死
人总不好,让法律来吧。”
“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改变过。”
“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热点,可是事实证明哪里稳得住?”
林烁英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时,校报编辑苏朝沐从办公楼出现,拦住了林烁英。
她短发及肩,发际线将发丝对等分开,眉目清秀,是白皙的脸庞,嘴唇上恰
到好处的口红令人窒息,脖子上围巾是灰黑色的格子交织,右手上戴着只银色手环。
“之前那个访问学者原来是来替代艾轲校长的!”
陈宁辉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消息?”
苏朝沐靠写文还清了十几万贷款和债务,但陈宁辉一直认为如果是流量文,哗众取宠,只会让自己的文字失序,变味,就算变现成功,以后又怎么可能写出严肃文学?文学不能贩卖,有些东西是金钱换不回来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是陈宁辉从来就不熟悉林烁英的这个女性朋友,可此时他急了,艾轲校长怎么会被替掉?
“我听侯哥说的,相信不会有假。现在学生会不敢生事,也就兄弟会的人想做就做。他们打算赶走那个访问学者,躺路上不让他的车过。”
陈宁辉知道她说的侯哥是谁,此人极爱喝ASM牌奶茶,记得他还曾当志愿者在图书馆的活动上给他们讲过关于无知之幕的哲学问题,是个毕业回校当助教的师哥。
林烁英心下想到了几个可能挡车的人。
“在西大,没人可以不在学生的同意下就做换校长这样的事。”
这么说是因为,要知道,弗思学院完全由学生来执行荣誉制度,由学生来治理,自治度很高。学生们生活在一个可以信任同时也被信任的团体之中。那位从过政的第一代院长曾说过,把社会的最高权力存放在人民自己那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安全的。如果我们决定人民在谨慎控制权力方面还不够有知识,那么补救的办法是给人民知识,而不是把权力从人民那里夺去。
“事情还没发生,应该会等到毕业典礼之后。”
“可能是西大最近一些学术不端的案子对校长有影响。”
“当年死多少人,现在拿校长说事?是不是也要让校长脱个帽啊?”
“别乱说!”
陈宁辉看着林烁英认真说道,“我们走,这事之后再说。”
...
倒泉前,陈宁辉和林烁英完成了最后的仪式,顺便拍了张照片。
“记得和你说过,我妈说,男生很多东西都是灰沉沉的,有个粉色水杯,会
多一些灵动的色彩。当时我觉得有点道理,就开心地收下并且每天都会随身带着用。后来知道你喜欢黑色,我便给你买了个黑的。”
林烁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
“我觉得西大变了。”
“那时学生们仍有空间谈论理想——非关自我的理想,自由宽阔。有人说西大没有护校宝,所有人都在骂学校。那是因为学生们相信如果我不爱学校,一些问题根本不必讲出来。
所有人都不过是这个伟大学府的过客,但有责任去传承它的学术使命和求知热忱。
西大到底给予了我们什么?
它给予我们的正是一些大于我们自身的东西,提示我们去思考、去想象、去追求、去反对。(注:郭玉洁)
可现在有些教师向学生说着财务自由与工作。赚钱、买房、生娃、等死是成熟稳健的平凡之路。”
林烁英轻轻说道:“太爱护自己,怜悯自己,也就无力战胜自己了。”
...
他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西大发生着其他一些事情。
刘嘉在宿舍楼吹笛子,想着在村里所有人都说你是大学生,只有自己知道在外面什么都不是。自己花了四年的学费,换回了一张长得像文凭一样的发票,并试图拿着这张发票到社会上去报销。不知道社会认不认这张发票?
梁雨歌发了一封邮件给教授说,教授我对你的研究有兴趣,我是否有机会和你一起做项目?
图书馆的角落里,谢凝睿污头垢面地吃着面包,手里捧着一本诗集。
骆行在咖啡馆写作,从9点到下午2点,每天写600至一千字,然后删剩500,准备做晚饭。
夏寄晴在创新实验室弄项目,随意用着学校与合作企业的资源。
徐焕知在墙上刻下了这样一些字迹:
那年秋,有人偷偷当空军兵玩,闪现;
那年冬,有人好饿怂恿宵夜要,血赚;
那年春,有人上班手甩耳机说,溜了;
那年夏,有人考试前两个六想,骗酒;
——7304,一个始终没有锅但有司机人才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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