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如今想起来,我居然还有那么一丝难以启齿。
小时候,居于鄂东南的一个小村庄。一望无际的江汉平原带给这片土地的是肥沃,可是也让这里最发达的只是农业。那年头,家里格外的穷,穷得家里喝不起桶装水。奶奶每个星期会烧一壶白开水,然后再在水上洒下几片村口小卖部买的廉价茶叶。一壶茶水,一家人可以喝一个星期。
上小学后,班里的同学每天都会带一瓶水去,而我却不带。那时的我异常的羡慕班里的其他孩子。他们每天早上蹦蹦跳跳的来到学校,然后从书包里摸出一瓶水来,“咚”的一下放在了桌子上。那时满满一瓶水,满满的一瓶从桶装水里倒出来的水。那水就像一个高傲的战士一样傲气的立于他们的桌子上。几乎每个孩子的桌子上都立着那样一个“战士“”,除了我。
夏天,他们在教室外面玩得疯了,就快步跑到教室里。拿起桌上的那瓶水,猛地拧开。然后张开他们的大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同时用袖子揩掉脸上的汗水。喝完水后的他们显得精神极了,又屁颠屁颠的跑到教室外去了。
那时,我总是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望着他们,心里是异常的羡慕。村庄的小学没有安装电扇,炎热的夏季很难度过。有时我会在家里灌一瓶茶水偷偷的带到学校去。我会把它藏在书包的最里层,当然我的课桌上不会有那个“战士”。实在是渴得不行时,我会找一个教室里没有一个人的时机,将我的那瓶茶水拿出来,偷偷的喝两口。事情终于在一天一个同学刚出门又折回来时被发现了。那时,我正从书包里拿出那瓶茶水,正欲打开,那名同学冲到我的面前。指着那瓶茶水道:“这是尿,你为什么把尿装在瓶子里?”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只知道那天过后,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我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那一刻 ,我开始恨,我恨我们家为什么会这么穷,连桶装水都喝不起。只喝的起白开水加几片茶叶兑成的所谓的茶水。
每次奶奶在烧哪壶白开水的时候,我都旁边。我对她说,能不能不要加那几片茶水,白开水挺好的。那时奶奶总会回答: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然后果断的在我面前加入几片茶叶。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壶白开水变成了一壶淡黄色的茶水。对,淡黄色,那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的淡黄色。就因为茶水是淡黄色的。我的桌子上没有那个‘战士’。
那年,奶奶夜里给二姑家摘棉花。我也去了,只因为二姑家有一台饮水机,饮水机上放着一桶桶装水。奶奶会在那饮水机下打水喝。我知道后也自告奋勇的去了。夜里的蚊子咬得我两只腿都是包,头上满是汗水。虽然不会给我发工资但是我依然还是很高兴。摘到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我跑到二姑家的饮水机前,拿起我的瓶子灌起水来。看着那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桶装水,我的心里高兴极了。腿上被蚊子咬得密密麻麻的包在那一瞬间一点也不痒了。就在我心里美滋滋的时候,二姑的骂声随即在我的耳边响起:‘小兔崽子,你居然偷我们家的水。你走,棉花不要你摘了!’站在原地的我,欲哭无泪。我拿着我灌的那瓶水,跑回家去了。我的腿上竟是蚊子咬的包,还有手上。刚才我在她家棉花地里摘的棉花真的不比奶奶少。我又不要工钱,只想要几口水而已。可是二姑却连几口水也不肯给我,还说我在偷他们家的水。
第二天去上学时,我的桌子上第一次出现了那个“战士”,那天,我很高兴。因为同学们那一样的眼光似乎消失了。不过那个“战士”也就出了一天。自那以后,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
打那以后,我不喝水的特异功能在鄂东南的一所小学传开了。
如今的我,每天喝的都是桶装水。相反,再也没有喝到过茶水了。家乡鄂东南村口的那个小卖部早已经消失不见,去买茶叶爷爷早已去世。就连他去卖茶叶时要经过的那条泥土路也不见了。泡茶水的奶奶尚且还在,可是她已经多年不泡了!而我,也已经多年没有喝过那淡黄色的茶水了!
今日,看见了一则关于茶的征文,回想起了往事,故写下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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