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婷小学开始就特别受欢迎。从小生活在农村却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相比其他农村的孩子来说,她的生活环境是非常的优越。没有农活的辛劳和太阳的洗礼,让她和别的孩子比起来,白里透红,十指纤细。每天还绑两根小麻花辫子,在一帮齐耳短发的女孩子中更显得贵气了。
命也每个孩子的优越感都来自父母。林根生年轻时在供电局里做学徒,由于为人踏实肯干,做了六年的学徒就转为正式工。那时农村的电费是要每家每户去抄表收费的,局里进行了改革,每一条村都由一个人负责把电费收齐。这样,人已中年的林根生顺理成章成了村里的电费收费户,每月有三天是固定收电费日,每家每户要自己把钱拿到林根生家里。林根生认真核对来交费住户的电表读数,左手滴滴答答的推着算盘,右手在收据本上熟练的写着,然后快速一画,签上名,用尺子按着,轻轻一撕,把第二联收据交给来交电费的人。
林雅婷排第二,前面有个大五岁的哥哥,后面有对双胞胎弟妹。林根生在供电局工作比较忙,收入稳定,还有些别的补贴,妻子要带孩子就把自己名下的田全给了他大哥,林家是村里唯一不用耕田的“农户”。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整个群体里有一个特别的存在,要不就是特别受欢迎,要不就特别排斥。林雅婷属于前者,当然她也有她的优点,比如学习成绩很好,人长得很甜美,这就像锦上添花。她在家不用干活,回学校她也不用轮流搞卫生,这是老师对她特有的“宠爱”。
林雅婷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市里的实验中学,学校拉横幅、开校会庆贺,众星捧月般的她进入了中学校门。到了市里的中学,她就略显平凡了,学习成绩忽上忽下,过惯了给人仰视生活的她,一时适应不了。
初中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林雅婷的成绩勉强进入市里的一中。
林根生和妻子商量,想让大儿子也进供电局,奈何他只是供电局一名普通的正式工,没有任何的权利,这时他才后悔为什么当初不主动拉人际关系,现在突然要找个人帮自己儿子谋个职位,谁愿意帮?他知道人事部的刘前进是局长的亲戚,为人好赌,好酒。林根生想以此为突破口,和刘前进搞好关系。
命也职场上,就怕人没有个爱好,有爱好了,有求于你的人自然就好做了。一开始,林根生隔三差五的给刘前进送些好酒,是林根生自己掏钱买的,但他送到刘前进那就说亲戚给他的,他不喝酒就送人家喝。刘前进听他这样说,也欣然接受了,一来二往的,刘前进就让林根生陪他打打麻将。一开始,林父不会打,刘前进就热心的教他怎么打,慢慢的林根生迷上了麻将。
林雅婷进入高中后,人就开始长开了,水灵水灵的,偶有几粒青春痘冒在雪白的脸上,反而更显少女。高一在慢节奏的生活中过去了。进入高二,各科老师开始提高考内容。这一年,林雅婷和高三的学长偷偷恋爱了。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在林雅婷看来却是无比的纯洁和忠贞。他们说好,会上同一所大学,不能因为恋爱而丢了学习。有了这个动力,林雅婷很刻苦的学习。两个懵懂的少年还是偷吃了禁果。
学长高考完了,等成绩的同时,林雅婷告诉他怀孕了。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迷恋,是恐惧。他不知道怎么办,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按照他母亲的说法就是让林雅婷打掉。为了保住儿子的前途和声誉,这位学长的母亲给了八百块林雅婷,在林雅婷还没有打掉孩子前就消失了。
近乎崩溃的林雅婷三个月后才和自己的母亲坦白。她母亲知道后,尤是晴天霹雳的瘫软在地上。在农村,一个女孩子拍拖都不正常,未婚先孕就更是多么可怕和丑陋。以后林家就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跪在地上的林雅婷,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母亲为了家丑不外扬,镇定的站了起来,第二天就让林雅婷向学校请假,理由是出疹子,高烧不退得住院。
命也林根生迷上了赌博。每天下班或者休假的时候就和刘前进躲到小商铺里打麻将,还抽起烟来。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根生喝起了小酒。
在他知道林雅婷怀孕后,他觉得这女儿丢了林家的脸,再也没有理过林雅婷。有一天为了躲着不想回家,旁晚就去找刘前进,一直打麻将打到很晚,又喝了点酒,在回家的路上掉到鱼塘里。妻子并没有在意,加上她还要处理林雅婷的事,觉得他不回家,是在加班,直到第三天,林根生的尸体浮了上来,村里的人把他捞了起来才知道他已死了。
林雅婷把孩子打掉后的第三天就回了家和母亲处理林根生的后事。
这个家的支柱没有了,林雅婷的母亲操劳过度,精神压力过大,有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有时又很清醒,沉默寡言,发疯的做着所有能做的事。哥哥和母亲都认为是因为林雅婷直接导致林根生死亡的。
在林家失去光环后,大部分人觉得并不可怜,认为他也是活得够潇洒了。可是当他家因他死后而遭的变故却又开始同情起来。所以常说,当人的可怜之处超出可恨之处时,那些“圣人”就会冲出来同情那些可怜的人了,十分的恶心。
村委会为这孤儿寡母争取了低保户的名额,林雅婷的大哥到厂里打工,林雅婷勉强的把高三读完,高考时落榜了,到城里的沐足店做沐足师。
命也这一做就是三年,21岁的林雅婷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她大哥因聚众吸毒被抓了。经过家里的变故和这几年的磨炼,她冷静的挂了电话后赶到警察局,警察局让她把手续办好就直接把她大哥带到戒毒所。她看着警察把脸色惨白,两眼无神的大哥带走,她早就知道大哥混上一帮小混混,而且在工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回家,家里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承担着,弟弟妹妹在读初中,大小事务都是她在处理。
林雅婷处理完她大哥的事就回沐足店上班。沐足店半年前换了老板,经常请店里的员工出去吃饭聚餐,对林雅婷也异常的关心,说她勤奋努力,偶尔还额外发点奖金,林雅婷对这新老板心存着感激。
就是这个她心存感激的老板强奸了她。一次晚上的聚餐,老板给她们这帮员工带去八支白酒,一箱啤酒,美名说是店里的营业额提高了,大家庆祝庆祝。一番鼓励的话后,就开始互相敬酒,十三名员工,五男八女,把酒喝完了,各个东倒西歪的,沐足店的老板安排了车,把员工车回了宿舍,唯独留下了林雅婷。
当林雅婷醒来时已是中午的时分了,她揉着宿醉后的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快速的揭开被盖在身上的被单。
她回到沐足店,直接冲到办公室,老板正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哈哈的讲着电话。老板挂了电话后,若无其事的说:“林雅婷,你找我有事?”
林雅婷看着这高壮的中年男人,愤怒的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
那老板无辜的说:“我做了什么?”
林雅婷哑口无言,她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这摆明是一个局,一个设计好的局。她愤怒,她恨……!
那老板严肃的说:“没什么事就出去,还有,你进来也不会敲门,谁给你这个特权?你明天不要来上班了。”
林雅婷愤恨的瞪着她老板说:“你就是个禽兽……!”
林雅婷辞工了。她一个人在这城市里仿佛像浮萍一样,有家,她却不想回,母亲从父亲去世后对她就没有释怀过。糊涂时还会和她说说话,清醒时对她不理不睬。哥哥进了戒毒所,妹妹和弟弟还要读书,她成了这个家的支柱。
林雅婷还是做回沐足师。学历不高,没有特长,家里等钱用的她,选择做生还不如做熟。
她在工作中遇到28岁的陈志健。陈志健经常陪上司来沐足店,经过几次的了解,渐渐的,对林雅婷产生了好感。正式拍拖一年后,陈志健父母知道儿子在谈对象,要求儿子把林雅婷带回家见见。
陈志健守旧的父母接受不了林雅婷在沐足店上班,认为这种女孩子不干净,主要还是陈志健是独子,在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后就更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陈志健最后还是瞒着父母和林雅婷在外同居了,直至林雅婷怀孕。陈志健以为林雅婷怀孕后父母就不会反对了,当陈志健告诉他父母时,他母亲当天就喝了农药。好在喝的量不多,急救及时,人救回来了。陈志健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只要林雅婷进门她就会再次喝农药。
陈志健给了一万块钱林雅婷后就消失了。林雅婷心如死灰的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打了麻醉的她任由医生在她下体掏来掏去,她没有了知觉,连眼泪流出来她也感觉不到。
又三年过去了,林雅婷三十岁,妹妹要结婚了,她风风光光的把妹妹送出家门。妹夫是妹妹的同学,农村的,七兄弟姐妹,长得不高,黑瘦黑瘦的,家里比较困难。按照妹妹的条件,不是家里的情况,她可以挑个更好的人家。林雅婷没有要礼金,还给了五万现金妹妹,另外还买全套家电、家具……!
三十二岁的林雅婷经朋友介绍认识了40岁的赵忠然。赵忠然自己开了一个小超市,结过一次婚,妻子出轨后提了离婚,有个十六岁的孩子,孩子跟赵忠然。这次林雅婷把以前发生的和家里的情况都和赵忠然说了,她怕,怕再一次经历伤痛。赵忠然不介意她的过去,他想要的是一个安安份份过日子的人,这想法和林雅婷是一样的。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赵忠然很年轻时,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赵忠然和林雅婷在一起两年,他们也没有想过要拿结婚证,两人对这个证看得不重。
命也正在上班的林雅婷接到村里邻居家打来电话,说她哥哥打了母亲,林雅婷挂了电话飞奔的回了家。家里像进贼了一样,能倒的倒,烂的烂,母亲两手臂满是抓痕,两眼无神的坐在倒了的桌子旁,盯着门口。林雅婷知道哥哥的毒瘾又犯了,每次都这样,以前不会打母亲,也不会来骚扰她,只要毒瘾发作,他没有钱就会回家找,直到找到为止,还试过把家里的电器变卖过。曾经她一度希望戒毒所永远也不要放他出来。邻居帮忙着收拾乱七八糟的屋里,她心头五味杂陈,她想带母亲出去租房子住,这样就可以避开哥哥的骚扰了,可是母亲不愿意离开。不离开就意味着要一直遭人看戏,邻居早就暗示过,哥哥在这村里是多么大的一个威胁,多么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在村子里出现。
就在林雅婷回去处理家事的那天,赵忠然有一个月都在便血,开始还是一点点,后来越来越多,他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开了些药给他吃,让他两个星期后再来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两个星期后,他便血的情况并没有改善,而且有时还像拉肚子一样,一天拉十几次。他和林雅婷到医院,医生给他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单写着结肠癌晚期,要马上住院。赵忠然默然了,他父亲就是死于这种病。
他知道结果后几乎没有说过话,某天,他突然对林雅婷说:“你还是离开我吧!我不想拖累你。……”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林雅婷身上哭了。
林雅婷没有离开。她每天到医院照顾赵忠然屎尿,擦身,散步……!半年后,赵忠然还是给死神带走了。他的癌细胞发展得太快了,任何手段也控制不了。林雅婷带着赵忠然的骨灰回了他老家,把骨灰交给他年迈的母亲后就走了。
36岁的林雅婷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身边的人匆匆而过,就像谁也没发现谁一样,她不记得哥哥第几次被抓进戒赌所,母亲为什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妹妹有了自己的家庭要顾,弟弟仍然在网吧里上班,三十多了,女朋友也不谈。她的一生也许是注定的,如果父亲不死,她没有进那所高中,没有遇到学长……!她的人生是否不一样?她才36岁,为何会觉得像是生活了几百年的人那么累,那么绝望呢?
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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