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的村子里,各种设施都相对落后。家家户户都有土地,如果再有一架相机赚点外快,养活几个人也不是那么困难。
我经常从他们家房顶上穿过,偶尔去找些吃食,更多时候只是趴在墙头,沉默的看着不远处中学里鱼贯而出的女学生,成群结队的来到这里想要留住自己的青春。
每当这时,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就会自觉地缩回后屋去,透过门缝眼巴巴的看着那些青春活泼的面容在那个不允许自己触碰的机器下定格。她的母亲则在男人的呵斥下去收拾杂物,不再出现在女学生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带着孩子改嫁给男人时,我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了。窗帘拉的并不严实的房间里,男人照例眯着他的眼,嘿嘿的笑着,将手放在各种不应该的地方,嘴里一再强调:“保证不多收你们钱!”我厌倦的转过头,看向门缝后的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胆怯。
不记得怎么流落到这个地方了。时光的逝去渐渐变得模糊,每隔一段时间,记忆就好像被打乱重新排序,可能是老了吧。我始终是一个过客,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辗转漂泊。这世界何其大,却不知哪里会是我最终的归宿。不好意思,偶尔会看一些闲书,如今说话不由自主带了点文艺气息。你知道的,习惯毕竟是个很强大的东西。
我恹恹地躺在房顶上,望着稀疏的星星,正想着要不要维持这个姿势一整晚时,屋里的人开始说话。“明天拿点礼品,再去一趟书记家,这块地一定要拿到!”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不容置疑。“上次去,他那种眼神……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女人的声音很低,而且犹豫不决。“放你的屁!养活你们俩我容易吗?给他睡一次又怎么了?你就说说你能帮到我什么?还带个拖油瓶过来,净给我找晦气!”“知道了知道了……你小点声,我去,明天就去……”
偶尔有几声虫鸣,然后四周重归寂静。我觉得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物种,算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书上说了,没有睡一觉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再睡一觉。我只是一只文艺但不多管闲事的猫,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流淌,我仿佛已经活了很久。距离上一次见到小女孩隔了七天还是八天,记不清了。她好像更瘦了,不知道是我老眼昏花还是她真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她就站在墙角静静的看着我,眼神空洞,又好像是在穿过我看向更远处的东西。
争吵发生在饭桌上,那个可怜的女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爆发了。她回家蹲在墙角听隔壁房间丈夫与女学生调笑的时候,我正站在墙上伸懒腰。她听着男人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调说着各种情话,却不是对她。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女人紧咬自己的唇,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眼中似乎有水珠。她在那里呆了许久,直到隔壁的声音渐渐消失,才低着头缓缓的回到了偏房,投在墙上的影子像,嗯,我以前的邻居,一只瘦弱的大黄狗。
男人对准女人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小女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也不敢动。“妈的!还敢找事!怎么着?你个破鞋没被书记睡过?你没跟男人睡过哪来这个小贱种?”他指向小女孩。“你怎么能这样说?要不是……啊”女人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用力揪住了头发往后扯,他恨恨地朝着女人的肚子踢了几脚,“晦气!”小女孩等到男人出去很久后,才颤巍巍的走向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想要将她扶起来。一边淌着泪一边小声地喊:“妈妈,妈妈。”
我说过,我不是一直爱管闲事的猫。有本书里提到,就像北极星总是指着北方,男人指责的手总是指向女人。其实我觉得的,不尽然都是谁的责任,但一定是你种下的因,才导致的现在的果。天道循环,人总是难以完成对自我的救赎。好的就归为运,坏的就说是命,命运如此变幻莫测,你又能认得清什么呢?天气逐渐转凉了,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离定好的出发日还差了一天,本来正在墙头做祷告,然后就被冲进家门的女人凄厉的叫喊所打断。我从容地走过墙头跃上房顶,像往常一样选好地方,静静欣赏着下面的闹剧。
女人抄起洗脸盆砸向男人时他正爬在小女孩的身上,吃痛后甩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借力滚下床来,骂骂咧咧的同时不忘穿上衣服。女人眼眶发红,疯了一般环顾四周,然后抓起一只扫帚朝小女孩喊了一句“躲回后屋去!”就向男人扑了过去。
小女孩和我一样,隔着门缝观望着这场打斗。性是原罪,我们不是犯了罪才成为罪人,乃是因为我们是罪人,所以才犯罪,人生来就有受罪奴役的性情。这些都是我年轻时跟着一位老奶奶从她的小册子上学的,当然,祷告也是。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也不想深究,毕竟,我只是一只猫,一只即将迈入死亡大门的文艺气质的猫。
男人的力气大女人许多,不消多时他夺过了扫帚,剧情反转。女人被迫四处躲避,扫帚打到身上也强忍着一声不吭。看到桌上的笸箩里放着的剪刀,几乎是同时,女人向桌子奔了过去,男人朝女人奔了过去。门缝后的眼睛突然睁大。
真的厌倦了。我这一生走走停停,看到了多少幸福喜乐,就看到了多少肮脏不堪。人的一生,充满了各种不确定,你不知道命运会突然朝你兜头而下什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无法预测,不可避免。幸好,我只是一只猫。
镇里的救护车好一会儿才来,女人被抬出来时眼睛里是满满的不甘和难以置信。然后被送入医院,医生宣布服入农药过多,抢救无效死亡。男人看向后屋的方向,嘴角升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世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院子里飘进来几片淡黄色的叶子,已经入秋了啊。此后,无论人世是平庸是惊流是风是雨,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也罢,走吧,就此离开。
男人追出来时脸上带着抓痕,看着躲在墙角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我的脚步为什么变得犹豫起来。起风了吗?我好像得了沙眼。看着越来越近调色盘一样的脸,突然想放纵一把,我瞅准时机用尽全身气力朝他一跃而下,伸出了锋利的爪子。
上帝作证,我真的不是只多管闲事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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