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我打死你!”
寂静的夜，阿清直挺挺躺在床沿边上，不敢哭出声音。
因为儿子正在甜甜地睡觉。
阿清眼泪一串接一串，划过脸颊，默默地洇进枕套，不用猜，肯定是苦的。
而阿清的屁股底下，大姨妈同样欢快的哗哗流淌。
“已经十天了，这次大姨妈来了又不会主动消失了。”
阿清想起去年也如此，差不多喝了三个月中药，才堪堪止住细水长流的大姨妈。
今年又开始河水泛滥。
“这是第二次说，打死我的话了吧。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跟这个人生活呢？我傻bi吗？”
“不是我傻，是没钱。”阿清在心里默默思考。
其实原因很简单。
五一回老家，五岁的儿子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堂姐堂哥，本该晚上八点睡觉，愣是强撑着九点还不肯上床睡觉。
阿清的身体已经被大姨妈折腾的软哒哒，电力不足一格电。
甚至在某个临界点，阿清的心都要变成爆米花。
儿子洗漱完，在床上像个猴子似的蹦来蹦去，停不下一秒钟去休息。
阿清本是温言细语，可这只蹦来蹦去的猴子逐渐引得火气嗤嗤冒泡。
儿子却还没一点眼色，大呼大叫，
“妈妈，我不要睡觉!我还要玩!”
阿清气的直接几个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
挨打之后，儿子不但没哭，反而挑衅地笑出声:“我不痛!”
阿清被逼的继续又打了几个巴掌，这下儿子终于哭起来。
丈夫阿达却脸冒凶光，朝着阿清骂起来:“si婆娘，再这样打孩子，我打死你!”
儿子彻底睡着之后，已经万籁俱寂。
阿清却再也睡不着，心里堵了一口气。
阿达也在床上翻来翻去烙饼。
阿清冷冷地说了一句:“以后别再这样说话。再这样说，直接散了算了。”
其实，依据阿清一贯的火爆，要不是顾忌儿子早就破口大骂，那里还会这般和风细雨？
很多年以前，阿清和阿达第一次住进人生的第一套新房子。
当时阿清拖完地，水淋淋的拖把直接挂在五楼阳台窗户外面。
一楼车库的老太太冲上五楼，“啪啪啪”拍打阿清家的门。
彼时，阿清正在厨房切豆腐干。
阿清打开门的一瞬间，老太太愤怒的说着本地话，还狠狠地拍打阿清家大门。
“你想干嘛？”阿清举着菜刀质问。
“你家的拖把，不能挂在阳台上。水都流到一楼地上，我没法走路。赶紧收起来!”
老太太满嘴鹿城土话，阿清好不容易听懂几个词。
“管你什么事？我自家拖把，想咋放，你管的着吗？”
当时，阿清正跟阿达吵架，老太太正撞在枪口上。
阿达却非常顾及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外面的人面前必须保持良好形象。
阿达陪着笑脸，“阿姨，对不起，我赶紧要她改一下。对不起啊，对不起!”
老太太还在骂，阿达又腆着笑容，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老太太终于走了。
阿清却觉得阿达是个叛徒。
为啥不跟自己同个战线？
阿清还欲冲出门找老太太对骂。
阿达一把夺下菜刀，大骂阿清，“你TM再骂，我打死你!”
静夜里，阿清脑海里突然又想起十八年前的这件琐事。
虽然多年过去，细节却依然清晰无比。
甚至，当时阿达怒眼圆睁，龇牙咧嘴的模样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语气依旧凉薄，就算隔着十八年的时间，都可以清晰地想起。
“自己那会儿多么的自信且有精力，居然还能跟人吵架对骂！”阿清在夜里暗暗叹口气，
“现在，就算给我一大麻袋精力，我也没这么好的心情找人吵架了吧？因为心如枯井空空如也，不想计较，懒得计较。有那吵架的精神，还不如留着口水养养身体！”
第二天起来，阿达仿佛昨夜未曾发生任何事。大雁飞过，没有一丝儿痕迹似的。
日子一天一天划过，就如同蜻蜓点水，当时还有一点痕迹，等蜻蜓飞走，那里还会有什么东西留下呢？
阿清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母鸡，被时光剥干洗净，熬出一锅浓汤，虽有些许营养，可也实在是油腻且不讨人喜。
“真想买彩票整个大奖啊！或者突然妙笔生花，变成写小说大神，那我就可以挣大钱了，不用再这样被熬鸡汤。”
阿清时常这样想。可是，天底下最缺就是一个东西:钱！
…………
某一天，阿清买菜回来，气踹如牛爬上五楼。
歇了足足五分钟才有力气整理蔬菜，顺便看看那张彩票有没有中奖。
“141812658……”，阿清好像头有点晕，眼里有星星，看了几次，“真的中了五十万？”
阿清心里揣了一个兔子，蹦蹦蹦乱跳，
“到底要不要告诉阿达？还是悄悄留下，等离婚以后我也不用工作，省着点用，可以用半辈子呐！”
阿达回家以后，阿清一直不停地边干活边瞅。
终于在被瞅了十多次以后，阿达很奇怪地问:“你干嘛？”
阿清心里一直想憋着别说。
可嘴巴却像抹了油，两张嘴皮一滑，不由自主就滑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我……我中了大奖啊！我不想让阿达知道啊！以后我还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si婆娘，你中奖了，还想瞒住我？”
阿达本来满嘴辣椒炒肉，听见阿清自语，就像辣椒瞬间炸了他的头，头发快要一根根直立起来。
“彩票的钱是我每天上班挣得工资买的，你只不过是个花钱的！”
“别想，我买的彩票，中了大奖就是我的！你别想分一分钱！”
阿清像个老母鸡，死死攥着彩票。
这可是以后她的半生幸福安康路哇！
怎么可以随便交付！
“给不给我？”阿达已经赤眼白脸，挽着袖子上来抓阿清。
阿清一躲，“刺啦！”阿清的衣袖直接撕破，直接划拉到肩膀腋窝处。
白晃晃的胳膊露出来，像一截肥腻的猪板油。
阿达呆了一下，“噗！”又干脆再用力一撕，阿清的衬衫直接从肩膀划开到了衣角。
阿清彻底怒了，“你个傻bi！”
阿清顾不上彩票，朝阿达扑过去，失去束缚的衣服变成了两片薄衫，挂在前胸后背上，被胸衣紧紧勒住的一圈圈肥嘟嘟的肉都露出头来，“妈呀！”
阿达瘦瘦的竹枝身材可接不住快二百斤的阿清。
俩人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去，阿达很不幸成了最底下那张牌。
“Si婆娘，你要压死我啦！”
阿达八爪鱼一样乱抓，终于抓住那张彩票。
阿清这时候也想起重点不是压死阿达。
彩票才是真的目标。
阿清也伸手去抓彩票。
“嗤！嗤！”彩票不堪重负，很不争气地变身为两瓣。
“都怪你！”阿清愣住，美丽的肥皂泡泡破灭了。
“都怪你！”阿达气极，一条肥美的大鱼眼睁睁看着游走了。
阿达右手一把薅住阿清长发，左手连续开弓，“啪啪啪”连扇阿清三个大嘴巴。
阿清鼻子一下就汩汩冒出鲜红的血。
阿清觉得鼻子痛的比当初生孩子的阵痛还要痛上十倍。
“我肯定要挂掉了，挂了，挂了……”
阿达也被吓住了，胡乱一把揉了一团乱毛巾死命捂住阿清的鼻子。
可是没过一分钟，毛巾就被鼻血浸透。
阿达直觉要出大事儿。
赶紧背起阿清，阿呆只穿一双人字拖就啪嗒啪嗒到一楼，一抱抱起阿清塞进车里，火速到了医院急诊。
旁边就诊的病人都被阿清满脸的鲜血吓住了，纷纷让出道。
阿清感到自己的鼻子疼痛难忍，鼻血如泉水般不断地喷涌而出，她一直紧紧攥着毛巾捂住鼻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鼻血就是止不住。
急诊室，医生迅速地检查了阿清的鼻子，发现鼻子里面有一个畸形血管团。
医生用止血棉填塞、电刀烧灼也止不住汩汩的鲜血。
阿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状态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阿清不停地呼吸，却感觉越来越困难。
医生急忙再仔细检查，原来鼻咽顶部的畸形血管团破裂，导致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就像自来水龙头瓦特。
医生叹口气，问阿达:“这状况需要立刻手术，但鼻咽顶部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地方，手术难度也比较大。你同意做手术的话，我们可以立即安排。否则，病人估计失血过多，后果很严重。”
阿达已经顾不上彩票的事，只想立即救治阿清。
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最终这个畸形血管团才成功地切除。
阿达一直在手术室外画圈圈，等待的过程十分的漫长和艰难。
在经过数个小时的紧张等待后，
终于，阿达看到缓缓推出来的阿清，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医生告诉阿达，幸亏来医院及时，不及时治疗的话，这种出血很危险。
阿清坐在阳台上，望着高远的蓝天白云，眼皮呆呆的。
窗外阳光金灿灿，阿清的心却冰凉冰凉，
“阿达真的会打死我，这不是玩笑话。”
阿清脑子里无数次回想起病房里那群家属议论:
甲说，我就想问问那个老公，你有多大的仇恨要打媳妇儿？我要是她娘家人都劝女人离婚了！
乙说，我以后也是做婆婆的人，我家儿子敢动人家的姑娘，我不打死他才怪？
丙说，一巴掌，竟能治好媳妇儿的怪病。值！
丁说，幸好这个媳妇儿没事，不然麻烦大了。不过，还敢生活在一起吗？心得有多大啊？
阿清没理会阿达殷勤的笑脸。她感觉自己逐渐变得越来越硬，本来如棉花糖般绵软，现在犹如精钢石。
看来这老母鸡汤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阿达兴冲冲地等着工作人员给他兑奖。
“对不起，你的这张彩票重新粘起来，不能作为有效凭证兑奖。”
“啊！谁说的，谁规定的？”阿达嗓门冲的直抵屋顶。
“你再看看，你们不会想是赖账吧？你给老子再看一下！”
接待阿达的是个年轻的女孩，估计新人，面浅，阿达的话刺的女孩快要哭了。
“来来来，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旁边挤过来一个瘦削如纸片样的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原来是个老江湖。
“老弟，你这个且不说粘起来的能不能用。单说你这个号，就跟大奖号差一个数字，大奖尾数是3，你这是是8。你是想中奖想疯啦！哈哈哈！”
一群工作人员都围过来，笑着说着，阿达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脸颊红通通。
阿达脸上青红交叉，灰溜溜回到家。
家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阿清不在。
饭桌上却有一张纸条，
“我们离婚吧！孩子我自己带走，房子是我结婚前买的。你收拾东西，三天之内搬走。”
“我知道你会去兑奖。不过很抱歉，真正的彩票我已经带走。因为那张彩票是我刷了无数次金币买来的，跟你的工资没一点关系。”
阿达发出狼一样的嚎叫，痛苦不堪。
可是阿清并没放过他，
“我生娃之后，一直辞职专心带娃。你每个月工资从没主动给我。所有的家用都是耗用我的存款和那间小公寓的租金。我觉得我不但出钱出力维持这个家，还要耗尽心血对你好。”
阿达想起那张床，永远都充满阳光味道，干净又整洁。
每日上班前，早餐丰富且营养，尤其是那些面皮柔软，内馅没添加任何香料却香的扑鼻白胖包子。
“可是你当做理所当然。甚至每次回老家，从不会给我父母一个红包，你的红包只会上交给你父母。我也是有父母的人，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
阿清接着写到，“这些年，因为我之前不能生孩子，为了生孩子，拼命吃药调理，做手术折腾自己。”
“终于生了孩子，可是我的身体也耗掉多年库存。禁不起这样熬老母鸡似的，再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熬到肉没了汤烧干。”
阿达又回想到阿清总是说，儿子总是不喜欢爬楼，五十多斤了，上楼非要抱着。
阿清说那里还能抱的了这么重的孩子，最多拥抱拥抱。
阿达觉得自己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雾蒙蒙，看不清后面还有好长的一段话。
“我以前总以为我妈妈说的对，女人嫁人后首要任务就是要好好照顾老公和孩子。可是我最近才醒过来，我费尽心力照顾别人，谁来照顾我？”
“女人——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女人。”
“我以前不懂，你打我三次，终于把我打醒，谢谢你!”
阿达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太阳光透过玻璃窗反射进来，室内一片金光，灿烂无比。
就像一幅沙画，美丽虚幻，却一瞬即逝。
向往绿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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