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北半球夜最长昼最短的日子。想起冬至,总有一些故事,像是褪了颜色的老照片,定格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小生活在南方,冬至的习俗便是吃汤圆了。书上说,舌头是有记忆的,有些美味记忆在舌头上。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漂泊在外的人疯狂地思念家乡的味道了,归根结底,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关于冬至搓汤圆,我最怀念的还是在老家家的小巷里。彼时,爷爷尚在,往往半晌就开始张罗起来,从晾衣绳上取下那块深蓝色的围裙,在空气中抖两下,从前面绕过去,然后反系在腰后,末了总会顺手理理耳根灰白相间的碎发。时隔几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块长及脚踝的蓝色围裙,就像记得它系带处的白线,又接了一截稍长些的带子,才得以相互系在腰间。
小巷向阳,一排过去十几户人家。爷爷说揉糯米浆团是体力活,只让奶奶和他把案板一同搬出来,放在相距几步之遥的两条凳子上,再把装着糯米浆的大缸放置在案板上,剩下的便由爷爷亲自上阵。所谓的案板,就是一块约有一人高的木板,忘记了是杨木还是什么,总之很平整,也没有任何缝隙。自有它一段悠长的历史,年岁似乎较之爸爸还要长些,中间的地方有些毛糙,也比四周稍低些。爷爷常说,用了一辈子的东西喽,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意味深长的抚摸几下,幽深的眼神里盛满了故事。
对于冬至的到来,一般都是用同年六月里收成的糯米打成浆来搓汤圆,每年这时候奶奶便会唤我和妹妹把装着余下糯米浆的大木盆抱至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等待冬日的洗礼。揉糯米浆,炒芝麻,烘花生,碾碎,黄糖,白糖,和馅,搓汤圆……渐渐忙活起来了。
整个过程我最爱看的就是碾花生了,要求很高,最好的就是双手来回按压充当碾压工具的烧酒瓶,不停的来回推压,噼里啪啦,碾到最后,就会看见碎了的花生衣和末随烧酒瓶而起,起起落落间,早已分不清是花生衣还是花生末。碾得差不多了,这时,奶奶会唤蹲在地上发呆的我去灶下拿两个大碗,在案板上放着,把碾压好的花生末和芝麻分别倒进两个大碗,然后再把早早准备好的白糖和黄糖分别按比例倒入两个大碗,搅拌,汤圆馅便准备好了,我和妹妹总会趁奶奶不注意偷吃几口,沐浴在暖洋洋的冬日下,汤圆馅甜上心头。
这时,揉好的糯米团也该出场了,白白净净的糯米团从爷爷的手中被递到奶奶的手中,然后奶奶会以极其娴熟的手法搓揉好然后揪成小块米团,刚刚还是圆圆的米团,转眼就像变魔术一样,被分成了数个小小的米团,这也意味着,我也可以加入包汤圆的行列了。摆汤圆的任务奶奶都会交给我,这是我从小就会干的活儿,想想真是得意啊,在我更小的时候,就可以把一个个汤圆一圈一圈整整齐齐的排列好,邻家贺奶奶提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露着明晃晃的假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就在包汤圆的空当,奶奶会对着厅屋故意抬高声音说到:“叫你阿公出来烧火”。对于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爷爷听,总之,是不需要我在中间传话的,不一会儿,爷爷准会吸着只剩烟屁股的烟头从屋里走出来,还自顾自的拍打着身上的烟灰末儿,身后传来的是“这次火候准对”的嘟囔。
半锅水烧的咕噜噜响,汤圆也正好入锅。不知为什么,冬天明明是很冷的天气,是属于那种即使有太阳也依然阴冷阴冷的天,可端着碗时,总觉得耳朵发热。后巷的张奶奶也会端着满碗汤圆过来串门,碗里圆滚滚的汤圆甚是可爱,说着该下冬雨了或者今年的冬粉又比去年多晒了些。看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在阳光下可以清晰看见上升的白汽,只是不知道后来它们都飘向了哪里。
就像曾经每次放火煮汤圆都会说“这次火候准对”的爷爷,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自此,再也没有人会笑嘻嘻的和奶奶说“哎呀火候又过了”,再也不会有人夸我摆汤圆整齐极了,虽然我一年比一年熟练。我相信,舌头是有记忆的,它像我一样记得那逝去不再的美味。
又是冬至了,依然会选择去吃一碗汤圆,不是贪恋,只是怀念。和家人通一次视频,记得和奶奶说想吃她做的汤圆了,这也是第二个不在家过的冬至,一想到压抑了近半年的归心,不久之后就能得到满足,就很是欢喜。
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一张张褪了颜色的定格画面,深蓝色围裙,偷吃糖馅的我和妹妹,吸着烟烧火的爷爷,和风中那缕飘荡的白发。
忆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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