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忆是抹不掉的过往,像一颗颗小小的尘埃,只要轻轻搅动,便会漫天飞舞。
盲人叔叔
中午时分,烈日高悬在空中,太阳好似生气了一样,红色的光束狠狠地照射在大地上,一层层热浪仿佛是大地被蒸发出的汗水,地面反射出的光照得人们昏昏欲睡。
额头、鼻头、脸颊,一切有毛孔的地方都渗出了汗水,我撩起衣角去擦拭,眯起眼睛抬头望太阳,嘴里嘟囔着热死了。远处,一位戴着墨镜的叔叔坐在炎炎日光下乞讨,摇晃着手中的不锈钢小碗,头不时的随着路过的行人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我走上前,呆呆的站在他面前,我猜想他大概是个盲人吧,戴着墨镜,身边还放着一根拐杖,和电视里的一模一样。他朝着我上下轻摇着自己手里的不锈钢小碗。我对他说,我没有钱,我扶你去阴凉的地方吧,这里太热啦。
说罢,盲人没有吭声,我便一手拿起他放在地上的拐棍儿,一手搀着他的胳膊,一路小心翼翼地带他坐到一颗梧桐树的阴影下。我很兴奋,因为我是少先队员,我要帮助有困难的同胞。于是,我又对着他说,你口渴吧,饿了吧,你等我回家给你拿水和馒头。我连跑带跳的往家的方向跑,还不忘回头喊到,等我一下哦,很快的。
再次回到梧桐树下,大概是5分钟后了,我拿着馒头,端着一碗水,连晃带撒地跑到树下,却再也没有见到他,我弯下腰大口喘气,拿着馒头的手背一次次蹭着流进眼里的汗水。然后,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一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海尔兄弟的片头曲,为什么会打雷下雨,为什么有冬天夏天,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盲人叔叔那么快就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不等我和馒头。
穿中山装的爷爷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一直趴在人行天桥上的栏杆上远远的看着。
那是一家“都市丽人”内衣店,两位姐姐拎着被衣架撑开的内裤内衣大声喊着五折五折,全场五折啦。
一位拄着拐杖的爷爷站在店铺门口,瘦瘦高高,灰白的头发梳成三七分,整套深灰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干净整齐,左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帆布袋子。他两腿颤颤巍巍的挪着小碎步,走向内衣店门口,手里的拐杖不时的抬起来,好似在向两位扯着嗓子喊促销的姐姐救助。
我看着每挪一碎步就要休息一小会儿的爷爷,看着拎着内衣转身进店的姐姐,默默地自言自语,爷爷可能是迷路了。我从天桥上慢慢地走下来,仰着抬头看着爷爷,虽然很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因为没有牙齿了,爷爷用皱巴巴的嘴唇咕囊咕囊,含糊不清的讲着自己今天的遭遇。很多话我没有听清,只弄明白了他想去东八里,而这个地方离我们只有不到500米的距离。
我笑嘻嘻地告诉他,东八里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甩着双手,跨着大步走在爷爷前面,当我看到目的地回过头来指给爷爷的时候,才发现他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又跑回到他面前,这500米的路我们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我吱吱喳喳,瞎三话四的说着,他和和气气,气喘吁吁的看着我笑。
到小区楼下,爷爷的儿子焦急的冲上前来,从我手里接过他的父亲,一个惊愕眼神从我身上扫过,又突然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没有对话,转身便走了。我看到爷爷费力地向我这边转身,但被自己的儿子扯着向前走去,我也转身回家了。或许是被爷爷儿子的眼神吓到,我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家,喝了一大碗最爱的红薯玉米粥也没能忘掉那个眼神。
妈妈时常教我,要爱邻舍像自己。爸爸却又说,世间人心险恶,管好自己莫多事。
但街上的哑巴盲人越来越多,路上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人也越来越多,还有那些地下通道里孩子父母生病去世的也越来越多,我爱不过来了,他们都很可怜,可是他们也都不要我的馒头。
我的荷包扁扁的,掏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该听妈妈的还是该听爸爸的。或者找个折中的办法,去爱真正需要帮助的。可是那时候小,像《城南旧事》里英子分不清海和天,分不清坏人和好人一样,我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需要馒头的。
再后来,长大一些了,我才知道不是我分不清好人和坏人,就连爸妈自己也分不清好人坏人,或许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两种人,我再也不是小孩了。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的保持着童真,也不怕那个惊愕的眼神了。不管时间把我带到人生哪段路途中,我想我依然还是愿意把馒头递给戴墨镜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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