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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卑未敢忘忧国,但是可以毁前妻—— 那些被消费的深情

位卑未敢忘忧国,但是可以毁前妻—— 那些被消费的深情

作者: 宁惟臻 | 来源:发表于2018-03-21 22:13 被阅读34次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世人皆知,一次沈园之行,陆游偶遇了被自己休弃十年的前妻。

    题于沈园墙上,至今传颂的《钗头凤》,正是有感于此次相逢。

    二十岁娶得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唐琬,初尝恋爱滋味的陆游,在母亲眼里,成了沉迷女色、不求上进的逆子。

    如同世间所有不忍苛责自己孩子的婆婆一样,这一腔怒火和不满加倍投向了初为新妇的儿媳。

    新婚不过两三年,唐琬被休。

    遵从母命,休妻再娶的陆游,苦读数年,终于在临近而立之年,毅然决定投身官场,为国效力。

    不幸的是,梦想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1153年,陆游进京临安(今杭州)参加锁厅考试(现任官员及恩荫子弟的进士考试),主考官陈子茂阅卷后取为第一,因秦桧的孙子秦埙位居陆游名下,秦桧大怒,欲降罪主考。

    次年(1154年),陆游参加礼部考试,秦桧指示主考官不得录取陆游。

    直到1158年,秦桧病逝,陆游才得以初入仕途。

    这一耽搁,就是五年。

    说好的情场失意,官场得意呢?

    丢了芝麻也没捡到西瓜的陆游,郁闷得不行。

    汉乐府里有首著名的弃妇诗: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按照常理,都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偏偏陆游的命运比常人调皮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次新旧相逢的偶遇,也不按常理出牌。

    此时,唐琬凭着大家出身和双全才貌,已经再嫁出身、名望、前途都远胜陆游的皇族赵士程。

    而且,夫妻同游赏春,看起来琴瑟和谐,过得还不错。

    前妻的新人,有钱有才有事业,还是天家贵胄,你说气人不?

    不久,唐琬征得赵士程的同意,给落落寡欢的陆游送来一盏酒。

    如果唐琬晚生个四百多年,听说过“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这句话,就绝不会在春日里给一个失意的男人送酒,更别说前夫。

    当然,即便晚生四百多年,大家闺秀唐琬应该也不会听到这句来自小黄书至理名言。

    所以,喜好文字的广大文艺女青年千万记住:

    多读书,广收藏,管它内容黄不黄

    ——沃.兹基索德

    酒后的陆游,骚情满满,不,诗情满满,方寸的纸张已载不动这几多哀怨,题笔上墙,嗖嗖嗖就写下了这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东风恶,欢情薄。

    母命难违,缘浅情深。

    如不从母命,背上不孝的罪名,世间难容,仕途难保,两相权衡,唯有舍弃儿女情长。

    奈何造化弄人,终究一场空。

    此时,正是陆游惨遭封杀、最悲催的1154年。

    东风再恶,恶不过深情款款背后的自私和怯懦。

    这隔空喊话的绵绵情意,落在后世眼里,已是无限遐想。

    在当时,流传于市井之间的流言不知又将做几番演绎。

    位卑未敢忘忧国,但是可以毁前妻。

    据传,唐琬在一年后重游沈园,也在墙上做一阙回应: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世情薄,人情恶。

    人言可畏,雪上加霜。

    前次婚姻给自己带来的艰难苦楚,唯有自己知道罢了。

    不足一年,唐琬郁郁而终。

    其时,1156年,唐琬不过28岁。

    对于文艺范儿来说,所有现实里的沉重伤害都可以在文字里轻描淡写地弥补。

    晚年的陆游又遭遇了重大的仕途危机。

    与当权者政见不同,因“不合时宜”屡遭弹劾,最终以“嘲讽风月”为名被朝廷罢黜,陆游不得已离开京师。

    他又照旧重游沈园,又照旧想起了唐琬。

    此时,唐琬已去世四十年。

    年过七旬的老人,站在几经易主的沈园,放眼望去,犹如心心念念的报国之心,家国虽在,却已不是当年风貌。

    想起旧时光里,曾有过有佳人相伴的缱绻,也有过中年得志的洋洒,临老了却被削了官,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于是,提笔又作《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

    犹吊遗踪一泫然。”

    这两首被传为怀念唐琬的诗,如果真是为前妻所做,这份绝顶的伤心追念和哀思悼亡,却整整迟了四十年。

    四十年,宦海沉浮,人世繁复,不知究竟是沉淀后的深情,还是稀释了的感伤。

    反正,若不问前情,只看结果,那点年少时候的情感上的失落,在人生的大风大浪中颠沛流离,足以发酵成老来伤怀、无比酸爽的诗意素材,反复采用。

    79岁时,被朝廷复用一年的陆游,完成国史编纂,被封为宝章阁待制,以皇帝顾问的身份光荣退休,回到老家山阴(今绍兴)终老。

    这次,垂垂老矣的他,已游不动沈园。

    游不动,可入梦。

    一天夜里,在梦中他回到了沈园。

    这次的梦是如此清明,竟不似梦。

    梦里哪能知故人已成土,旧梦不复存呢?

    醒时又作绝句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

    墨痕犹锁壁间尘。”

    这次的梦又是如此悲伤,何止当年的美人玉骨成土,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也快入土了吧。

    此后,沈园的春色里,陆游的诗里,再也没有唐琬的惊鸿照影。

    她不再是少年的一份情意,中年的一丝难忘。

    她转眼被岁月碾成里尘土,成全了老年陆游对岁月匆匆的感伤。

    84岁的陆游,写了最后一首跟沈园有关的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甄嬛传》里,皇帝将死,后宫已是哭声震天,甄嬛说,“她们是提前哭一哭自己。”

    1210年,陆游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再想起沈园和唐琬。

    他还有未竟的家国梦,还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孙满堂等着训示。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留下这首绝笔,陆游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年85岁。

    那些诗词里的情真意切,哀婉缠绵,不过是陆游郁郁不得志时的寄情解脱。

    所谓的凄婉的爱情故事、千古绝唱,不过是后世在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一点消遣。

    忙时忧国忧民,闲时追思旧情。

    赤胆忠心和深情款款,陆游这一生切换地游刃有余。

    不管是朱砂痣还是白月光,唐琬对于陆游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碗被前夫闲来炒了又炒的冷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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