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开水
玻璃易碎，切记轻拿轻放。
—壹—
“林医生，有人找。”“好，让她进来吧。”
林言清清嗓子，整顿了一下衣服后坐在了椅子上，又随手摆正了放在桌子上的招牌：心理咨询。
只听“噔噔噔”的脚步声，急促又沉重。声音停了，门“吱呀”地一声开了。
出现的，是一位腼腆内向的女孩，只见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好像是思考了好久：“你好，林医生，我是昨天预订的患者无言。”
“你好，请坐。请问你想咨询哪类问题呢？”
无言规规矩矩地坐下，抿抿嘴，吐了一口气后便缓缓道来了：“我是一个心灵极脆弱的人，每当我听到一点点针对我的，或者是别人无意间说我的话，我都会很伤心，一直埋在心里，很不舒服。尽管有些人是开玩笑，我也会难过好长时间，觉得生无可恋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很苦恼，希望林医生能帮助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林医生埋头沉默，他听着这些话，觉得很熟悉，在哪里听过呢？他抱头死死回忆，终于，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位可想而不可得的女孩。
—贰— 七年前
“早啊，瑾言。”“早，林言。”
习惯性打过招呼后，两人就沉默了。一前一后骑着单车前往学校。
高中校园，一股青春昂扬的气息，少男少女嬉笑地走着，跑着，追赶着，活生生为沉寂的校园增添了不少色彩。来得早的同学，已经在教室里开始晨读了。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
“坚持党的领导，坚持……”
“dissolve，dissolve，溶解……”
瑾言捂着耳朵，试图隔离这欢快但又嘈杂的声音。林言默默地跟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要是能融入这种氛围就好了。
“唉唉唉，集美们，你们看，咱们的校服是不是太小了，怎么在她身上看着像小孩穿的一样呢？”“唉，好像是哦，大概是太胖了吧！”
少女们边说边用手指向谨言这边，谨言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头反而低的更低走了，脸色十分难看。
林言见状，连忙追上去，“喂，谨言，她们又不是说你耶！你刚才没看见你旁边经过的那位同学吗？”“你别为她们辩论了，我会减肥的。”
其实谨言并不胖，一米六九不到一百斤，随便吃什么都不会影响，可她总感觉自己比别人胖。
—叁—
“谨言。”“到。”“你来答一下这道题。”“那个，连接，它加它。……”“大错特错，你上课都听得啥？这么简单都不会？站后边去吧！”
谨言不敢多说，也知道自己错了，乖乖拿着课本去了后边，当她走过去的时候，瞥见了旁边同学们的眼神，总感觉不友善。
她觉得被当众批评很没面子，心里难过，一整节课都没怎么听，心里烦躁着，后悔着，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让自己好好听课把这道题解出来。
而在她旁边站的女生虽然也被批评了，但她依旧在认真做笔记。
—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谨言害怕跟同学们一起跑操。
她仿佛天生就不是跑操的料，经常无缘无故踩别人的鞋，还好前面的女生温柔，要不然早就骂死谨言了。也还好谨言后面是林言，林言也会让着她。
但是，一切都是会变的，谨言被安排到了跑道内部，挨住了一个说话不太客气的女同学。
当谨言跑到她那边时，她总会以恶语相告，让谨言离自己远一点。当那位女生系完鞋带准备再次进队伍时，谨言不知道往哪边挪，那位女生就感到心烦了，爆了下粗口就不再进队伍了。
有时天气不好，跑操就会被取消，这也得以让谨言的脸上浮现久违的笑脸。
但这种好日子不会多，谨言也只能别别扭扭地上操，注意着脚下的一切，生怕自己跑错了。为了班级的荣誉，谨言甚至鞋带开了也绝不会下队，因为下队会给班级扣分。
但这种傻姑娘可不值得被疼惜。这不，后面的女生踩住了谨言的鞋带，在谨言还没发觉的情况下，她狠狠地跌在了地上。疼痛立刻席卷而来，就算是这样，谨言第二天还是忍着痛照常跑操。
谨言更加丧气了，再加上老师的一句：“呀，我刚才还看到你鞋带开了，不过我以为没事呢，但是想不到，唉。”
谨言并不对老师这句话感到感激，她所想的，就是觉得老师偏心，懂得关爱他人，而忽略自己，像是被抛弃的人一样，卑微。
谨言经常跟林言倾诉，说自己不想跑操了，真的不想再跑了，多希望自己可以受伤。
林言笑了笑：“傻丫头，就算你现在受伤了，没过几天还会恢复的。而且你还要跑两年呢！加油，大不了我来当体育老师！”
谨言苦苦地笑了，是呀，还要跑两年呢，但自己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伍—
高一分科，谨言果断选了文科，林言也是，因为他想跟着谨言，少年的心总是会因为某个女孩而开始萌动。
尽管是文科，数学对于文科生也是很难的，再加上谨言不太喜欢数学，所以成绩一塌糊涂。
她也曾想到能遇到一个学霸同桌，这样，难题就不愁了。可惜，她并不是那么幸运。
“同学，你能帮我解决这道题吗？”像是没听到一样，那位同学自顾自的做着题。
谨言有些失望，认为是同桌不想理她，就不再说些什么了。趴在桌子上自己埋头苦干。
突然一个小纸条穿了过来：问问题竟然不问我？下课我教你。
同桌的同桌戳了一下同桌：“喂，谨言喊你呢！”她这时才顿悟，立马扭头问谨言要讲哪道题。谨言觉得虚伪，笑了笑说没事就不再理她了。
“那个，同桌，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感觉到，那个，我……”
—陆—
谨言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偏偏下雨还遇上开学，真是够倒霉。
“喂，谨言，你到哪了，老班开始查人了！”“我马上，先挂了。”
顶着大雨，谨言悄悄地来到了教室外面，往里面望了望，没看到老师，于是轻手轻脚地进去了，结果刚进去就看到了老师。
“谨言，为什么会迟到？”谨言被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吭声。
“你还不如不来呢！进去吧！”
这一声也引来了同学们的注意，一双双眼睛直盯着谨言，谨言瞥了一眼，人，都来齐了。
下课后，谨言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但她不敢放大声音哭，只当做休息一样，趴在那里，没有人注意，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但林言终究是谨言的保护神，一下课就坐到了她旁边，手里拿着纸巾准备伸手给她擦泪。
“林言，我不想活了。”一句像是漫不经心，也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的话，从谨言嘴里吐出来。
—柒—
“早啊，谨言。”跟往常一样，刚一看到谨言，林言就热切地打起了招呼。“早，林言。”
当林言再次想说什么时，他看到了谨言脖子上的伤痕。
不知不觉，林言的手已经伸到了谨言脖子边，“这是什么？”谨言被吓了一跳，立马挪到一边了。“没，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蚊子叮我而已。”说完立马捂住了脖子。
“你骗人，现在已经没有蚊子了。是不是伯父伯母又打你了？”
“没没没，咱快点去学校吧，快迟到了。”说完自己就先骑车走了。
……
静谧的夜晚总会招人羡慕，瑾年的父母就是那对羡慕安静的人。
像是赶老鼠一样，谨言家里“叮叮咣咣”，大声的吵架声，像是机器大战，嘈杂。过路的人总会停下来倾听，俨然是在凑热闹。他们家的名声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啊！”突然的一声尖叫，惊住了那些凑热闹的人，林言也听到了，这声音，很熟悉，不好，是谨言！
当林言赶到谨言家里时，他恰巧看到了谨言尖叫后的一幕：谨言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抱着头，脸色苍白，旁边还竖着一把刀！
大概是被吓到了，谨言毫不知觉地昏过去了……
—捌—
“谨言，你醒了？”谨言刚一睁开不知闭了多长时间的眼，就看到了林言焦急的面孔。“我这是在？”“是医院。”
谨言别过头去，不再说话，现在她想做得就是好好痛哭一场了，她无法忍受父母丑陋的面孔，既可怕又恶心。
“谨言。”刚一扭头，林言的身体就倾向了谨言，用他那拥抱紧紧抱住了谨言，谨言有些不知所措，耳根直发红。
“呼。”林言柔和的气息扑在谨言的左侧脸上，像是有吸引力一样，令谨言着迷。
顿了一会后，林言那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傻瓜，能答应我，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吗？打消那个坏念头，可以吗？即使无人关心你，我也会在你身边，鼓励你，爱护你，我想，我这一生都会陪着你……”
“那个，林言，等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坏念头，我还会想的，因为我无法忍受生活给我带来的痛苦，我真的没法忍受了，我真的要崩溃了，林言，救我，救我……”
林言心一紧，抱住的力气更加用力了，这也惹得谨言直往林言怀抱里凑，温暖，柔和。
“谨言，千万别做傻事，你要好好活着！你至今以来认为伤心的事根本不值一提！这只是你太在意了，我们不能总是活在别人的话下而失去了生存的本意！”
“你错了，林言，玻璃心一旦碎了，就回不到原来的模样了。”
“不不不，谨言，我不要！”
“林言，我累了，我想休息了，晚安。”谨言摸了摸林言的脸，为他擦去欲滴的眼泪，闭上了眼。
林言抬起身，为谨言盖好被子，俯身轻吻了一下谨言的额头，关上灯离去了。
—玖—
接下来的几天，林言一直关注着谨言的一举一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还好，一切都风平浪静。
因为不是什么大病，谨言住了几天后就出院了，当然，也休学了。
“谨言，你真的不想再去学校了吗？”“不去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可惜的。”
林言拗不过她，只好在周末抽出时间陪她聊天散心。
林言别有用心，会找来几个孩子陪着谨言嬉戏，尽管谨言不是太喜欢小孩。会带她去福利院，感受人心的美好，让她知道，人情很暖。会带她参加社区活动，跟同龄的孩子在一起，让她重新对生活充满依恋。
可就是在这波澜不惊的情况下，出现的事情也就越多。
谨言的父母离婚了，没人想要她。
……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警车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即传来的是救护车的声音。缓缓传到了学校后，同学们一个个都很纳闷，平日不见的警车，救护车，这时为什么出现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里开始吵闹起来，林言开始慌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林言已经坐不住了。
待到下课铃声刚一响起，林言二话不说飞跑似地冲回了小巷。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看到了警车，救护车全停在了谨言的家门口。
他像疯了似地冲到担架旁，抱着模糊不清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凭谁都拉不走。血与泪杂糅在一起，使原本暗淡的颜色顿时亮丽起来。
“谨言，你个傻子！我跟你说的那么多你全都当耳旁风吗？你真的是个大傻子！可就是这傻让我喜欢上了你，谨言，你连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谨言，我能补碎你的心的，谨言……”
—拾—
细雨绵绵的清明节到了，林言照旧去为谨言扫了墓。
想说的有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能做的，就是在这天好好陪着。
“谨言，你写给我的信，我看了。为何喜欢我而不选择留下来呢。你说，我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我想，这不应该从你口中说起。应该由我来说，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位，也将是最后一位，我爱你，玻璃心的谨言。”
林言顺着火势，将信投了进去。
举着伞，林言站起身子看着墓碑，谨言，谨言。
你放心吧，谨言，即使你不说，我以后也会当一位心理咨询师。不仅是因为我看到你写的“你很适合当”，更是因为，我想留存有你的记忆，也想为有玻璃心的女孩解忧，使玻璃心完好。
—尾声—
“林医生？林医生？”无言的连续呼喊惊醒了陷入长长回忆的林言。
“无小姐，那个，实在是对不起，我跑神了。”林言尴尬地笑笑，开始酝酿一段即将喷发的话。
处在这样一种状态的人，不仅自己活得特别累，还会让身边的人感到疲惫。不管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还是神经兮兮在想通以后就会觉得这就是一种自我摧残。
拥有一颗玻璃心总比麻木不仁要好很多。但是不要让它只懂得患得患失，只会自怜自惜，装得下自己也要装得下这个世界。
经历过生活的滚烫和污脏后还能有一颗鲜活的心去感受生活，没有了廉价的玻璃心，却仍能感知真善美，而不是保持对生活强忍的麻木。你的玻璃心本不应该是过度表达自己的敏感脆弱，而是去装得下世界的百态而坚持自己的选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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