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跑的满头大汗，却没法停住脚步。
血迹到处都是，在流淌，在下滑，有着数不清的形状，掌印，脚印，点点散开如星状。
凌安看到倒地的人，有些是下人，有些是他不熟但知有血缘关系的。
夜幕笼罩凌宅，没有人点灯，视线很清楚，不远处的火势已经大到映红了半空。
凌安闻着呛鼻的浑浊气味，他喘着气，脑海里异常清晰，凌家完了，凌家被灭门了。和西城大火一样的结局。他悲伤的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直到看到云儿的衣着，凌安停了下来。这是非常好认的，一个幼儿的身体，像一块被扔掉的泥巴。
凌安走过去，云儿的头和身体只剩了一点皮连着，竟是如此直接的被砍断，明明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凌安抹去滑落的泪水，左手紧托着欲掉的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抱起云儿，回去找凌静淑。
看到凌安回来的身影，凌静淑身心松了松，随即见到凌安怀中，那紧抱着，被血染透的云儿。这是预料的。凌正耀完全有能力追上奶娘，只是她内心存了个幻想。
凌安轻轻的放下云儿，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堵实。
“我的云儿啊……”凌静淑哭的肝肠寸断，不久前云儿还笑眯眯唤她娘。她是把云儿捧在手心呵护的，如果死亡一定要降临，她可以替他死。
一声重响，凌安抬起头，只见阿福圆双手捂着脖子，血液仍从指缝中奔涌而去，他张着嘴，见着凌安，忙伸出被鲜血染红的右手，有许多的话想说。
凌安跳向前，才握住阿福的手，阿福便软软的倒下，死了。除去母亲，阿福是陪伴凌安最长久的人。
此刻，凌安一无所有。
“呀，哥哥，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没用啊。”
半个时辰前一身洁白的凌正耀，此刻仿佛换了一套鲜红衣衫，溅在脸上的血如同一道道裂痕，让他俊美的容颜变得惊悚异常，如同非人类的面孔。
对于凌正耀的嘲讽，满脸泪滴的凌安没有在意，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杀了所有的人？”
“是啊，都死了。”凌正耀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把右手的斧头举在胸前，用袖子擦了擦斧柄。
“为什么连云儿都杀，他才四岁啊……”另一边的凌静淑抽泣着问。
“都说云儿挺像我，我怕他长大后变成我这个样子。”
凌静淑哀痛的面孔因为这话露出了笑容，当然不是高兴，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凌静淑前天到家，凌正耀也在，众人逗云儿，云儿奶声奶气的回应。众人便赞云儿聪明，很像耀儿。这不过是客套。
凌静淑爱子，也知云儿只是乖巧，不及凌正耀。凌正耀竟然以此作为理由，把她儿子直接断头。
凌安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你虽是长子，因为是姨娘生的，爹不关心你，娘对你也不好，虽然都叫大少爷，实际上谁都不把你当成一回事。”
“为了我，为了我……”凌安喘不过气来。他还是不明白，他与凌正耀平日都没见上几面，他可从来没要求凌正耀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想过让家里人死，他不恨父母，只恨自己。
凌静淑听出来了，凌正耀说的原因都是假的。
“真是讽刺啊。”凌静淑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如果说，一定有个亲人满怀恨意，屠杀凌家，那得是凌安或者她的另一个弟弟，离家出走的凌正明。
凌安是庶出，常受冷眼。凌安本人多数时间闷闷不乐，尤其是他的亲娘逝世后，更不讨喜，加上资质平庸，被彻底的忽略。
凌正明比凌安小一岁，嫡出比庶出高贵，小时也受宠。但是凌正耀长到三岁后，又变了。
凌正耀一直乖巧聪明，太完美了。凌正明则是小小年纪调皮好动，十岁后整日在外浪荡，随后受不了父母怒斥，离开凌宅。
整个凌宅，只有凌正耀是备受呵护和赞誉的，多少人等着他飞黄腾达。
“凌正耀，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听真实的答案！”
不是一直叫的“弟弟”，而是全名“凌正耀”，嗓音沙哑，又异常的高亢，凌正耀愣了下。凌静淑性格极好，在家时就不怎么动怒，出嫁后，更多了温柔贤惠。
凌正耀那上挑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罩上了一层愁怅，抬起头望着要烧过来的火焰：“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家。我想离开。”
红光映照着的凌正耀从冷血怪物，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忧郁少年。
凌静淑发现这话竟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在她还没出嫁时，凌正耀说过。当时以为是说出去游玩，大家觉得正常，外面诸多名胜古迹，谁不想多见见呢。
凌正耀却否定，强调他是想永远离开，想去别的地方，过不一样的生活。那么，话就不对了，凌正耀是凌家的宝，怎么能离开呢？百年一遇的天才，如果不为家族做点事，那就太不正常了。
祖母、父亲、母亲相继劝说凌正耀，认为他发烧了或受什么蛊惑，否则怎能有此想。祖母痛哭流涕，抱着凌正耀，叫道：“你可不能疯啊。”
凌正耀沉默不语，在众多亲人的殷切目光中点点头，此后再没有提过离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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