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柯景泉从郑婆娘屋里走出来,雪秀跑开了。柯景泉在附近的山径上、湖畔边,寻找女儿的踪影。
他发现女儿坐在湖边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冬日里的湖光水色。
他返身进屋,手上拿着二根紫竹箫朝女儿走过去。
天气还早,春子和郑渔夫还没上岸,柯景泉想陪女儿在湖边好好看看。
这个天然的湖泊,四面为茂盛的草丛和郁翠的树林所包围——包括绽开在不同季节的花朵。
那边湖畔上还有几户人家,但过去串村的话,就得象歌谣里唱的一样,得绕过九曲十八弯。
从郑家坳这里划着小船过去也要个把钟头。
湖水碧波荡漾,佛着寒冷的风。
山林过于寂静,渺无人迹,对于年轻人说是一种寂寞和郁闷,单一劳作的生活时间稍长一点就会变得枯燥乏味。
周瑞年把郑家大儿子大女儿都安排工作,让他们走出山里,不光是对他们勤劳厚道的奖赏,也许其间也包含着对年轻人不甘于寂寞方面的理解和同情。
郑渔夫的小儿子郑小龙也进城去了哥哥家度寒假。
柯景泉愉快地远远地站在女儿的身后。他不想前去扰乱女儿心中那份独自的安谧。
女儿幸福地来到父亲身边,也幸福地欣赏这山林里冬日宁静的湖光山色。
他自己也常常在闲暇之余,独自坐在湖畔,欣赏眼前这美丽宁静的湖泊,和四围高耸陡峭的山峦。
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在这山林湖泊中生活,与群山相依与清水作伴,似乎不需要再与什么人有什么交往。
当然外面几乎也没什么人来。这里安静得让人觉得与世隔绝。
这些年来,与郑渔夫一家相处得很融洽。他是不愿从冬湖林场里调走了。如果冬湖林场这样的日子自己能够继续保持下去,他情愿一辈子呆在这里,心满意足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想在这湖边塔一间小屋,准备在这终老。
他把这个愿头藏在心里。他想着到底是等女儿婚后向女婿开口,还是自己直接向书记的亲家提出来。
他觉得自己在林场干了这么多年,要求在这里搭一间小屋并不过分。
他不象黄知青他们年轻人,总想着逃出这深山老林。
他已四十岁,步入不惑之年,妻儿都在冬塘,就境况来说,虽说生活比研究所工作那时候差,但比起西山被批斗那些日子简直是翻身得解放了。
守护着这片原始的茂密森林,划舟于湖上撒网捕鱼,种些自己喜欢的菜,闲下来看自己喜欢的书。
这里是自己心中的一方净土,理想世界里的世外桃源。在纯朴的乡情之中,把天真的梦想变成一种现实生活。
让人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情感与其说得到来自于大自然阳光雨露和肥沃土地上的滋润养育,没有城里人多聚众的那种相互之间的倾轧和搏斗。
大家完全凭借于土地上恩赐,通过自己劳作的收获过着心满意足的日子。
16)
柯景泉只知道自己是作为右派分子在冬湖林场接受劳动改造,至于是不是属于罪犯以劳动方式进行,他就不知道了。至少这几年下来他再没有被接受继续审查批斗了。
也许当初那些把他揪岀来批斗的人,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如果现在有人把他提到西山无疑是手铐戴着,到西山再反手绑着跪在批斗台上,接受人山人海群情激奋一浪高过一浪呼喊口号的批斗和欧打。
被批斗者没有辩护自己的言论或诉求。
刚来冬塘头一年他被批斗,台上齐齐整整跪着十几个被批斗的地富反坏右。他是从城里来被批斗对象中唯一的右派分子。
他们全家被安置在刚成立的纺织厂。他的妻子胡月娥老师作为纺织厂的家庭员工当了纺织女工。柯景泉在纺织厂当勤杂工,以搬运设备打造卫生为主的体力活为主。
雨秀继续入读初中,雪秀则入读离冬塘镇最近的牛姥山小学。
周瑞年在附近太和公社当书记,有时候回家来会被邀请参加公社中学、牛佬山大队群众大会。
这时候柯景泉从群众口中才知,周瑞年是从牛姥山的牛家塆村的初级合作社的社长,到高级合作社社长、到乡长、一步一步走向公社书记的。周瑞年从合作社长到公社书记已经有快二十年了,在冬塘一带,特别是牛姥山深受群众的尊重和爱戴。
"他是抓生产的行家里手。过去也是大户人家,小时候跟着祖父管理几百亩田地。现在人到中年,堪称是农业管理这方面的专家。"
既然是大户人家有数百亩田地,怎么还能划分为贫下中农,而且还当了让人敬佩的公社书记?
直到得知周瑞年大哥二哥是参加革命牺牲的烈士,才解开谜团。冬塘烈士家庭不少,但一门俩个烈士就数周家。
周瑞年现年八旬的祖父是民国员外,过去在冬塘办过私塾堂,家里很多藏书。老人现在悉心教导宠爱的曾孙春子熟读古书。
"春子家如果外面还有人的话,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柯景泉曾对大女儿雨秀说。
正是身处与世隔绝深山老林里的自由, 自己可以无所顾忌自由自在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对于眼前的生活他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妻子已是学校老师,女儿们也过着正常人的日子。大女儿眼看与自己心仪的小伙子成婚在际,而且还是一名年轻的军官。
他倒不在乎女婿的父亲是区委书记,但这区委书记的豁达从容心怀苍生,令人尊敬。
可能是俩个烈士哥哥英年早逝,形成他现在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那份悲天悯人的恻隐之心。
周瑞年的家境让他心怀敬意。在冬塘山里人家来说,算是书香门第士绅阶层。单凭祖父那几箱子的古书,足可以证实周家祖先遗留下来风雅的家境。
他是研究古文化的知识分子,他当然知道那些更上层的领导人物并非全是出身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家庭。而且恰恰相反的是,大多出身是来自于富贵人家身世显赫的家庭。
当然,出身显赫家庭并不妨碍他们为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英勇奋斗的理想。
周瑞年也曾征求过他的意见,让他去牛姥山小学当代课老师,被他拒绝了。之前,大女儿也向他谈起过。
如果他去小学当代课老师,应该是大女儿雨秀与振林确定恋爱关系之前。现在大女儿和振林已订婚,成为事实上周瑞年的儿媳妇,不管是出于避嫌还是不愿意与外界接触,他就更加不会去了。
尽管他明白这是周瑞年出于对他亲家的照顾。
来冬塘,他觉得是自己一家人劫后重生,是命运对自己一家人的垂青。
他得开诚布公向区委书记亲家讲明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学校当老师的原因。
他有太多的时间供自己消遣,冬湖水库主要以储蓄水量用来灌溉农田,并非养殖渔业。
他和郑渔夫真正的工作是水库的开关闸。他们虽然也是这一片山林的守林员,但在这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没人敢冒险偷公社林场的树木。
捕鱼完全是郑渔夫和柯景泉自己的私活。郑渔夫只要看他在看书或在地里种菜,就会独自去湖面上捕鱼。
郑渔夫也教会他箫笛。
妻子胡月娥是钢琴师,耳濡目染本身略晓音乐的他,跟郑渔夫专心致志学习一些笛箫乐器日子后,自己就能独自依靠谱子来练习复杂的曲子。
他已经能够吹奏出音色圆润幽静柔润的风笛、和低沉委婉曲高漫天呼箫的紫竹长箫。
雪秀转头时,发现了父亲站在自己身后。
“爸爸!"女儿亲切地朝父亲发出呼唤。
"这么大冷天,坐久了,受凉易感冒的。"父亲关心着女儿,朝女儿走过来。
"爸爸,刚才喝了酒糟,身上暖暖的。要是在屋里的话,我就要把棉袄脱了。"
女儿还是坐在那块石头上,身子稍微动了一下,她侧过身,用成年人的口气朝爸爸说。
雪秀出门时,春子妈让她毛衣外面加了件棉袄。她的衣服有点穿多了。
父亲发现女儿真的长大了。
"这是个天然湖泊,后来筑了坝,把湖泊的面积扩大了,蓄水库量增加了很多。原本好几个湖泊星罗棋布,现在变成了一个面积很大的水库。"
柯景泉走到女儿跟前对女儿说道。
"爸爸以前没告诉过我,我还以为就是一个湖哩。"
"你以前没来,爸爸就没讲。可爸爸跟你姐姐说过。也跟她讲过湖的故事。"
(下集预告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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