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知了不厌其烦地聒噪着,忙着夏收的人们顾不得伤感炎热的夏,烦心不知疲倦的知了,村子里几乎是万人空巷,绝大部分人都到村外劳动去了。有的人挥舞着镰刀,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抢收着麦子,有人汗流浃背地举着铁叉,翻动着麦场上暴晒的麦子,路上熙熙攘攘,都是拉着架子车,上面装着跟小山一样的麦捆,还有边走边捡拾着路边洒落了的麦子的妇女和孩子。
村里的后生—顺娃,趁着中午回家休息的时间,把前几天自己娶媳妇过事用了的清器(农村专门用于过事的餐具)担上担子给清器主人兴民家送去,因为全是瓷器的碟子和碗,所以他担得小心翼翼。
到了兴民家门口,他放下担笼,挑着空扁担边推门边喊,“兴民叔,清器给你送回来了”说着抬眼向屋内望去,我的天,只见兴民的母亲脖子上套着麻绳挂在土墙边,脚下有一个倒了的木凳子,顺娃一扔扁担,撒腿朝麦场奔去,“吊——吊—上吊了,九婆上吊了”他见人就结巴着喊,有人一脸茫然,有人急忙问“哪个九婆”顺娃边跑边喊“兴民叔家的”听了这个消息的人们有的急忙朝兴民家走去,有的却依然忙着自己的活计。
顺娃终于跑到了兴民家的麦场上,他远远看见兴民的大哥兴国就喊“兴国叔,不得了了,我九婆上吊了,快回家”快到不惑之年的兴国一怔,扔下手里的铁叉,撒腿就跑,边跑边问“人现在咋样?”顺娃说“不知道,我一看见就跑着来寻人了”,兴国没再吭声,像旋风一样朝家奔去,麦场里听到消息的人们大多数都跟在后面跑去,兴国的媳妇淳淳也夹在人群里匆忙地跑着。
兴国远远就看见弟弟兴民家门口站了三三两两的人朝里张望着,他三两步跑到门口,拨开人群,只见母亲还挂在墙上,他“蹭”地跑到跟前,“忽”地把倒了的凳子立起,站上去,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拿掉母亲脖子上的绳子,抱着母亲下了凳子,放在地上,又急忙把手指放在母亲的鼻子下面,想确定母亲还有没有呼吸,一边朝门外的人喊:“快去叫医生”,有人跑去叫医生了,胆大些的已经围进了屋子,兴国的媳妇也随着人群跑进了屋里,她看着躺在地上脸色乌青的婆婆,又抬头看了看挂在隔壁三弟兴仁家树上的麻绳,心想“终究出事了”。
淳淳心里明白,婆婆把上吊的麻绳为什么要挂在三弟兴仁家的树杈上,她是要告诉她的儿孙,是兴仁两口把她逼得上了吊,她这是要给兴仁两口坠脏呢!前不久,婆婆哭着告诉淳淳,兴仁的媳妇恶得狠,看着平时不多言多语,做事厉害得狠,因为跟她闹矛盾,偷偷地给她案板上抹屎呢!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给兴仁说,兴仁要么不理她,要么胡打哈哈,这是完全跟他媳妇转了。淳淳嘴上劝着婆婆“兴许是你眼花了,看错了”但淳淳心里明白,三弟媳雅依看着温柔体贴,但受不住欺压的时候,会偷偷干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来反抗。
医生被叫来了,经过仔细检查,他看着焦急的兴国摇了摇头,兴国傻怔住了,这时他的二弟兴礼和媳妇冲了进来“咋了吗?咋能成这了呢?”没有人回答,只有医生叹了口气说“准备后事吧!”
这时人已经越聚越多,家族里的长辈也陆续来到了现场,七爷说“先给敞院撑个床板,把人先放到木床上去”于是围观的男人们七手八脚,在敞院摆好两个木凳,把兴民家立在墙角的解好的准备用于盖新房的木板撑在木凳上,淳淳已经从婆婆的房子里拿出来了一个粗布单子,铺在简易床板上,七爷招呼着兴国,兴礼和别的几个人把九婆抬着放到了床上。并且差人去比较远的地里叫兴仁两口和兴民两口。
九婆的老衣和棺材都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不用费神,只有打墓比较麻烦,要是平常农闲,还好说,只是现在正值夏收,人们都忙得晕头转向,抢着收麦子,生怕快要入仓的麦子被突如其来的夏雨耽误了。再忙,墓还是要打的,人还是要埋的,况且五黄六月,天这么热,也不能常时间停灵,于是七爷和其他几个长辈一合计,先让家族里的其他后生去打墓,明天再看情况安排别的人去接替。
老三和老四被叫回来后,各自扑倒在母亲的遗体前痛哭了一场,随后才在人们的劝慰下起来问东问西,兴国黑着脸对老三兴仁夫妻说:“去先把挂在你屋树上的麻绳拿下来,老三半晌没吭声,糯若着欲言又止,终于没开口、此时,他们还没有一岁的儿子哭了起来,老三疵着脸朝外走起,老三媳妇抱过女儿手里的儿子也跟着出去了。兴国和兴礼用喷火的目光看着兴仁夫妻消失在兴民家门口,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兴国冷不丁地说“不行了,报警,让警察处理”兴礼附和着说:“对,报警,不能让恶人逍遥”大家都沉默起来,七爷悠悠地说:“报了警,说啥?说你妈让谁逼死了!”没有人接话,大家继续沉默着。
晚上七爷和别的长辈安排了族内的堂兄弟守灵,兴国心力交瘁地回到自己家,他媳妇淳淳说“老三媳妇做的是有些过分,但又没有人证明老三媳妇对你妈做了不该做的事,再说也不全是老三媳妇的错,人家娘家妈来了做一顿好吃的,你妈知道了都要指桑骂槐半天,以为是跟我过的时候,她说钉子就是铁,我不能反抗,也不敢吭声,要不然,她喊一声你,你不管青红皂白,扑上来就打,她这封建家长制在老三夫妻跟前失灵了,”淳淳偷瞥了一眼蹲在椅子上抽闷烟的丈夫,继续说:“告啥呢告呢!告到公安局又能咋的 ,让老三媳妇坐牢?让他们离婚?他们那三个娃你养?”兴国听着媳妇唠叨,皱着的眉头稍稍有了舒展,自言自语到“睡觉睡觉,明天事还多着呢!”
再说兴礼半夜回到家,吵醒了已睡的媳妇,媳妇嘟囔着:“别瞎参活了,你妈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大嫂那老好人能跟她过十年,架子大,屁事多,管了这个管哪个,多亏我只跟她过了两年,再说自从你爸去世,没人哄着她,举着她了,你看她整天不给人找事就难受,就这样能长久?”兴礼边托衣服边长叹了一声,兴礼媳妇压低了声音,似自言自语“我看老三媳妇没有错,明着不能反抗,暗地里出出气也是常理……”“睡觉睡觉,话咋那么多的”兴礼吼了一声媳妇,媳妇不在做声,各自想着心事,各自睡去。
第二天,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忙着,没有人再提及告官的事,第三天,九婆入土为安,人们继续忙碌着夏收,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兴国弟兄们没事很少出门,他们母亲的死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他们似乎都背上了不孝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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