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转眼48年!父母在,家就在,就念家,想家,回家。
非常喜欢余光中先生《乡愁》里的诗句,“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我似乎就生存在余先生的诗境里,乡愁绵绵,相伴终生。略有不同的是,我的亲情是一条变化的长路,我在这头,父母在那头。近半个世纪以来,除服兵役那些年外,为探望父母,每年都会花费一些时光,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回家的路是一条浩浩荡荡且曲曲弯弯的江流。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说的是防汛。不发洪水的时候,荆江温驯、亲切,有乡土气息的情感温度。波涛上面缓缓行驶着一、两艘烧着煤块、冒着黑烟的小客轮,载着希望、憧憬、亲情和乡愁,沿途停靠。此类往返于汉口和宜昌之间的小型客轮,是我回家探亲的唯一交通工具。客轮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人货混装。那时候没有人做生意,所谓货,是旅客随身携带的鸡鸭以及米面蔬菜,还有箩筐、扁担什么的。鸡鸭一般都是活的,虽绑着翅膀或脚爪,但嘴堵不住,还是会呷呷、咕咕的叫。东西多或走短途的,通常在底层呆着,或坐或站。楼上有几排座椅,路途稍远的,一般会去楼上。从沙市到我家所在的乡镇,下水(船从上游往下游行驶,反之为上水)需走4个小时,上水7个多小时。
节假日特别春节时人多,船票紧张,得提前一天购票。不管多长的队都得排,否则回不了家。拖家带口坐船,最怕的是挤不上去。城市候船室还好,秩序尚可维持,只要有票,不误点,基本都能上船。返程时乡下码头小,硬件差,长长的沙滩上,黑压压的人群,船没靠岸就开始骚动,待挤到近前,还得晃晃悠悠、提心吊胆地走过五、六米长的栈桥才能上船。女儿刚满一岁的那年,回老家过完年返回,冰天雪地,几十号人在露天里候船,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婴儿啼哭,那情景犹在眼前。记得船在沙市靠岸,下船后江堤上结了厚厚的冰,难以行走。无奈之际,我把女儿抱在胸前,用大衣裹着,仰面躺着从堤坡上滑到下面的路边。
八十年代初,母亲从乡下搬到城里,与在县上工作的父亲团聚。我回家探望他们除了仍然可以坐船,又多了一个坐车的选择。不过那时的长途客车容量小,班次也不多,节假日仍然一票难求。为了不误行程,一些人没票也往车上挤,有人甚至从车窗往里爬。车程并不远,80多公里,客车两个小时就到。家门近在眼前,却只能隔江相望。天气好时渡江只需半个小时,加上等船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若碰到阴雨天,江上视线不好,船行速度慢,候船连同过江的时间会加倍延长,两个小时过不了江是常事。
2002年,荆州第一座长江大桥顺利通车,长途班车车次也相应增加,回家的路通畅了许多。岁月流逝,父母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我探视他们的密度也一年比一年增加,除了春节,五一、十一也常往家跑。遇到双亲身体有恙,也会及时回去照料。来去虽然方便,路途之中却又添新的烦恼。回家走的这段路是省道,虽同属一市,但跨县而过,路况坑坑洼洼,隔三岔五翻修。每遇施工,只能单边放行,缓慢通过。蜗牛般的车速,带给人郁闷,种种不快充塞胸间,挥之不去。
改革开放中期,荆州交通建设步伐加快。2014年,横贯荆州东西、直达我家的江南高速公路竣工。此时我已买车,成为有车一族。想父母了,说走就走,听几首车载歌曲,踩几下油门,90分钟即到。回家之路一下子变短、变顺,不再是难事。
40多年了,我不停的往返在回家路上,与路结下不解之缘。无论水路陆路,哪里有高高的测量塔、哪里有长长的公路桥,哪里水深、哪里弯急,哪里的水稻金灿灿、哪里的葡萄碧连天,我都十分熟悉。
子欲养,亲不待。就在我买车的那一年,操劳一生的母亲与世长辞。母亲是唯一能讲我儿时故事的人,也是亲人中唯一没坐过我车的人。我虽常回家看看,但毕竟是小聚,陪伴时间短,没尽到孝心。面对“一方矮矮的坟墓”,如今亲情化作无尽的思念,”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母亲走后,父亲落单,不愿与子女同住,一人独居。虽有保姆帮助料理衣食住行,但毕竟年事已高,让人放心不下。回家之旅仍在继续,并且频率悄然加快。尽管我也六十好几,但在年近九旬的老父面前,仍然是孩子。孩儿回家,是中国人千年的传统,是吾辈半个世纪的习惯。按当今青年人的说法,是必须的!
我钟情家的味道,爱走回家的路,生命不息,奔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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