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到王熙凤并没有轻易打发刘姥姥走,而是给足面子,让周瑞家的去看一看王夫人,是否可以得闲抽空见一见刘姥姥?
这时,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
这王太太怎能随便见着呢?当然得要留下些悬念啰!不然也显露不出大家族的威严呀!
刘姥姥也不是吃素的,一听也就明白了弦外之意。
刘姥姥此时并不急于求成,她更不懂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但刘姥姥也是久在江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刘姥姥多会说话,可换句话说,不这么说又怎么说呢?
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
周瑞家的还真帮忙,帮衬着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儿与刘姥姥。
刘姥姥完全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
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
图片来自网络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这贾蓉为何早不来晚不来,此时来?绝对有深意,这副线伏笔,今日不议,另作评析。
刘姥姥只能干瞪眼,看着王熙凤演场外戏,我想心里已是心急如焚呀!
贾蓉前脚走,刘姥姥马上说:“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盼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又借板儿说:“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了,打发咱们作啥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凤姐是何等的精明?!早已心知肚明,听她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刘姥姥不知可用过饭没有呢?”
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
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
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
又叫周瑞家的私下问:“方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
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
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见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她。便是有什么说的,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
这王熙凤一听全明白了,也完全知道怎么处理了,方寸感掐得更准了。
凤姐笑道,笑里有文章、笑里有乾坤。“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待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
但如今家里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大知道这些个亲戚们。
二则外头看着这里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了。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的。
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们不嫌少就暂且拿了去罢。”
这话讲得游刃有余,有理有据、有礼有节,真是一场精彩的“演说”呀!
图片来自网络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
后来听见给她二十两,喜的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凭的怎么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这刘姥姥绝对得大实话。周瑞家的在旁听她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她。凤姐听了,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日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串钱来,都送至刘姥姥跟前。
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可真是怪我了。这串钱,雇了车子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间的意思。
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了。
这王熙凤一字不多、一句不少,恰如其分,可见她是何等厉害人物?!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周瑞家的出来。至外厢房,周瑞家的又奚落了她一下:“我的娘,你见了她,怎么倒不会说话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柔些,那蓉大爷才是她的正经侄儿呢。她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
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她,心眼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上话了。”
其实刘姥姥别小看她嬉嬉哈哈,也是狡滑狡滑的,她讲你侄儿,不想套近乎吗?!
二人说着,又至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的儿女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
这刘姥姥一进大观园,就这样在一整天的交锋中圆满完成任务,并且超额完成任务!超越期待!
刘姥姥为何能达成目标呢?有很多原因。
但有一点是有钱人富贵人家喜欢的,就是淳朴的下层人民的“烟火味”。
这也正是上层人物缺乏的,所以即使根本不知是那门子亲戚,王熙凤对刘姥姥出手也是阔绰的,有时伪装并不见得能收获人心,反而表现真我甚至真我的窘迫,更能获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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