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一

如果再见是为了分离，我宁愿永不相见。

我们一群人坐在站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和马路上此起彼伏的车辆，安静的抽着烟，等待着我们等的人。天气异常炎热，树上歇着的鸟儿也叫唤得此起彼伏，似乎在宣泄着内心的强烈不满。时间是流淌的，我们是寂静的，就像感觉不到炙热的眼光和肆意的喧闹。

这是2006年的夏天，在武汉这个火炉般的城市，我们几个在做一项赚钱的事情——替某著名学院招生。是小鹿介绍我来的，他是我初中同学，那个时候很是要好。现在的我们都在这个不再陌生的城市上学。彼此在不同的学校，隔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也算不上太远。我们就是在给他们学校招生。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做着认真细致的准备工作，争取招到多的学生，那样我们就能得到不菲的工钱。

过去快两个星期了，我们的事业依然没有起色，不知道玩什么就是招不到人，我老是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抽烟的样子让别人误以为我们是不怀好意的分子，或者是走私人口的人蛇。

天气丝毫没有凉快的意思。我们就住在小鹿的宿舍，那个破烂不堪的地方。八个人一间的寝室，还是一层楼公用的厕所洗澡间的老式公寓。每天收工以后我们就回去去公寓管理员的房间看什么什么杯的篮球比赛，还有让人厌恶的中国男子足球队。管理员的狗总是在一旁不停的晃着。

我们那个小组有四个人，小鹿，名少，大飞和我。我们都是老乡，在同一个地方上的中学，又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彼此很是亲近。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个都是一个学校的。尽管如此我和名少还有大飞的关系比小鹿要好。因为他们两个会和我一起出去上网通宵，小鹿却老是阻止我们，甚至向上级报告我们的动向，让我们一度很是厌恶。

晚上的寝室闷热难耐，我早就按捺不住了，准备出发去网吧吹空调。谁知道刚起来，就看到大飞和名少都准备好了蠢蠢欲动，真是心有灵犀。时间是凌晨了，我们不顾小鹿的劝阻毅然投奔网吧而去。剩下小鹿一个孤伶伶的在寝室路守空房。

我们三个玩着一款很流行的舞蹈类游戏，在网吧空调的吹拂下翩翩起舞不亦乐乎，键盘响得可以传到马路对面买奶茶的铺子去了。玩得兴起的时候，我的QQ不停的叫唤着，一个熟悉的图标忽闪忽闪的让人看着心烦。点开这后看到了一段文字：其实，我一直都是喜欢着你的。

我把游戏关了，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足足一分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晚了，她会给我发来这段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开始觉得不太真实，使劲的捏了下自己的大腿，我感觉到了疼。可是我却怎么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呢，放佛有种解脱的感觉油然而起。

她也到武汉了，约我见面，就在这一天。

早上的武汉还是热，干热得人难受。什么也没拿，在路边喝了杯奶茶就奔向路边的站牌，我要去见她——我曾经爱过的女孩。

公车开启的瞬间，回忆开始钻满我的脑子。

我和她认识有三年了吧。三年了，无时无刻我不是想象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我用尽全力在等待着她走进我的怀抱，现在这一刻即将来临，我的心却沉重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她的。确切的说是在网吧认识的。我没别的爱好，就是平时喜欢上上网，玩玩游戏。那个时候疯狂迷上了网易的一款游戏，经常会在中午放学的时间里跑去网吧，安静的在那玩着。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到在我游戏的时候背后总有人在看我玩，回头，然后看到了一长发的女孩，长的很普通。就是头发很长，差不多到了腰那里了。我很奇怪有女孩子喜欢这款游戏，因为一般这样的游戏玩的都是爷们，丫头们都是少得异乎寻常。她竟然看着像很喜欢的样子，我很好奇。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这个网吧新来的网管。平时客人少的时候她就找个位子默默的玩着，有一次我发现她也在玩那款游戏。于是有了种奇怪的想法，想带她练级。那个时候的我应该还是比较高级别的，她才刚刚开始玩。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我就开始找寻这样的机会了。很显然的是我不怎么会和女孩子搭讪，一次又一次都欲言又止然后转身离开。直到有天她突然问我QQ，那个时候我激动不已，表面上装着诺无其事的样子给了她。

然后我们开始用QQ聊天，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给她打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其实，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那边顿时沉默了，我关了电脑，逃出了网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那家网吧，只是经常会在路过的时候远望几眼。让我失望的是一次都没看到她。

四月底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家网吧，竟然没看到她的影子，索然无味的打开电脑上了QQ。有她的留言，大意是告诉我她不在那做了，现在在家闲着。突然觉得很失落，于是和她聊天，说了很多的话，她放了首好听的歌。可惜我对音乐一直没什么爱好，当时连名字都不知道。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光良那首著名的《童话》。

汽车摇摇晃晃的，胃里仿佛翻江倒海般难受，车里的冷气吹得人头痛欲裂。一直都厌恶坐公交，特别是在这个以公交司机而闻名的城市。在这个城市经常上演公交马路生死时速的场景，让所有乘客毛骨悚然，司机却谈笑自若。

终点站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四周是很多的厂房，人烟稀少。下了车，看到她站在站牌边上，任太阳照在身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我们看着彼此，欲言又止。

两个人默默的沿着马路走着，时而看看沿路的车辆，时而互相看上一眼，就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叙说想念还是别的些什么。就这样走着，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在我们那个城市，长长的铁轨上行走的时候。

没有手牵着手，我们肩并肩沿着铁轨漫无目的地走着，有着很多的话语，怎么也说不玩，开心的笑啊。然后望着天，天是那么的蓝，偶尔会有很白很白的云朵飘过。有凉凉的风吹着，心底会突然有淡淡的忧伤，害怕时间会掠夺我们的简单快乐的幸福时光。

我们游荡在陌生的城市，穿行在宽阔的行人如织的马路上，我们是那么的孤单寂寞。没有人会在意我们，我们像是上帝的弃儿。

公交车上，坐在最后一排的我们还是那么的沉默，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好像有石子堵着，然后沉下去，慢慢地悄然消逝。我是多么想对她说，说我有多么的爱她，不是喜欢，而是深深的爱啊。最终还是归于失败，我怕一开口，我的爱就会变为伤害。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陌生的站台，我们不知道该往那边走，周围是很空旷的地方，向北还是向南都是笔直的马路通向无尽的远方。阳光很刺眼，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慢慢地慢慢地顺着脸颊流淌。我看着，看着她哭泣的背影，看着她因为抽泣而起伏的肩膀，心里空空的。

我说别哭了，傻瓜。

她回头看着我，你会一直喜欢我么？

车来了，我说。

她转身，走上了公车，没有回头。

看着远去的汽车，我在想，是该放下这段感情的时候了。

然后，我踏上了反方向的公车，呼啸而去。

二

分离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我们的招生事业有了历史性的突破，在那个炎热难耐的下午，我们终于等到了一个要来上学的学生。激动或是兴奋，现在回想起来已是模糊一片，那个时候的我们高兴得像拿了好吃的东西的孩子。我们憧憬着我们的事业将会是一片曙光。

晚上收工了之后，我们几个去了平时吃饭的地方，叫了一锅松滋烧鸡外家炒菜若干，还点了度数很高的红星二锅头。我们拼命的喝酒然后拼命的吃菜，吃完之后又拼命的喝酒。可怜的名少喝着喝着竟然吐了，就吐我旁边的地上。我看着有红红的东西，问他咋了。那家伙已经趴桌子上不动弹了。大伙赶紧架着他出去打的直奔医院而去。

这次惨烈的的饭局一度很长时间成了我们喝酒的谈资，而名少则作为酒中楷模被我等推崇不已。很多年以后，和现在的朋友一起喝酒，我都会说我有一哥们喝酒喝到胃出血，怎一个猛字了得。

随着开学日子的临近，越来越多的学生到我们这咨询报到，我们的工作也更加的繁忙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天黑了才收工。天气还是异常炎热，寝室睡不了人。名少、大飞和我还是会去网吧玩到很晚，以至白天上班的时候经常眼皮打架摇头晃脑的。上面的主管会偶尔来视察，我们强打精神应付过关，然后继续小鸡吃米一般。

很长时间都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直到那天主管突然把名少、大飞还有我三个叫去办公室一顿训斥，我们的安稳日子到头了。很奇怪BOSS怎么会知道我们几个的机密，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个互相交还了意见，最后得出了结论：小鹿，出卖了我们！

恍然想起前几天的晚上，小鹿劝我别和他们一起去上网，我没听他的，还是和名少、大飞去了网吧。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小鹿的眼神很奇怪，有种模糊的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原来如此。有些东西就在那个瞬间离我而去，所谓的友情的东西能算什么呢？

剩下的日子一直过得不怎么顺利，心里总是堵得慌，时常想打打人发泄发泄火气。

更倒霉的是我被狗咬了。

其实也不是那狗故意咬的。它看着我在吃东西，于是在我身边不停的摇着尾巴，讨好的看着我。我可怜它，就喂了它一点，谁知道那狗东西贪心得很，来了一大口，然后我的手就被它的牙给磕到了。尽管只是磕破了点皮，看不到伤口。

整个晚上我都没睡好，觉得浑身乏力，害怕自己睡着了就醒不来了，还怕会像小狗般到处乱咬人。

最后一连打了7针，打了两个多月才算完事。真是人善被狗咬啊。历史的教训总是在告诫我们，别一心只想做好人。冷不丁你帮过的人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咬你一口。

时间快速的前进着，我们招的学生也开始军训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想，等到他们开学的时候我就可以拿到属于我的一笔不少的工钱了。顿时觉得世界开阔了许多，太阳都是那么的温柔了。

好长时间都没了她的消息，直到有天她打电话告诉我她离家出走了。是在一个夜里，和她母亲的一次争吵促成了她的这次行动。她没有哭，一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直到凌晨父母都已睡去。她轻轻的走出了家门，一个人游荡在空旷的街上，漫无目的恣意的走着。她想她的父母会发了疯般地找她吧，母亲会为自己的责备内疚不已。她安静地笑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疯掉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我。

接到她电话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我不顾名少他们的劝阻，执意回去找她。我坐上了最晚一班的长途车，呼啸着直奔家乡的小城。

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空旷的街上几乎没了行人，昏黄的路灯照着地面，我看到了自己孤单的影子。

我没告诉她我会来找她，我知道去什么地方可以寻到她。

我找遍了小城的所有的网吧，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在某个网吧寂静的角落，我看到了她蜷缩的身影。我没叫她，只是安静地打开她旁边的机器，看着她玩着曾经那个我着迷的游戏，心突然很疼，，好想有刀划过。

许久，她转过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笑了，苦涩的笑了。也许我不该来的。

她继续玩着她的游戏。她已经很高级了，比那个时候的我高出了许多。在游戏世界里，有很多好心的男人，他们会给她要的装备和宝宝，她就像骄傲的公主，冷冷的看着那些为她大献殷勤的男人们。我呢，始终只是个看客。

天亮的时候我给她买了吃的和一瓶可乐，然后安静的离开。她安静的玩着她的游戏，不曾回头。

清晨的街，还是空荡荡的，早起的清洁工在忙碌着，我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等待着最早的那班送我去车站的公交。

我没有回家，没有找任何人，我一个人安静的坐着最早一班的长途车，呼啸着直奔我所在的城市。

那些曾经寂寞地躺在高速公路上，被呼啸的客车碾过，碎成一片一片的，随风而去。

回武汉不久就开学了，每天都忙碌着，仿佛停下来就会很虚无。后来接到小鹿的电话，他跟我说招生的事情黄了，他们没和学校谈好，所有的学生都被遣散回家了，我们的那笔佣金理所当然的没了。他说，对不起。

我挂了电话，转身点了根烟，看着细小的烟丝轻轻地爬满每个角落。

然后是段颓废的日子。

在很深的夜里看很多年前的电影，周星星的，姜文的，等等的。都是很老的片子了，却无比怀念。会想起很多年前的旧时，会想起很以前自己很傻的样子，会静静的感伤。青春是什么，我赤着脚一路走过。回望来时的路，看到的时自己的脚印，还是看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脚丫呢。视线一片模糊。生命只是一种过程，我却陶醉其间，乐此不彼。

    还是小时候好啊，可以不用想不愿意想的东西，可以不用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有很多朋友一起分享自己的悲喜哀伤。时间像是过滤的机器，过滤掉很多珍贵的东西，留下空白给我独自咀嚼。

    青春就像是花开的样子，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绽放又迅速的凋零。有风吹起的时候会随着风高傲的飞起，飘向未知的远方。很多的夜里，我都会看到它们飞舞的样子。

三

后来的记忆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是在2008年的秋天，武汉的天气开始凉了起来。天一直是灰暗的，没有阳光。我的手机的问候语就是：距离。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人和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在什么时候呢？

相爱还是别离呢。

手机想起，陌生的号码。

喂，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Game over。

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