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的花园和这幢楼一样有了年月。园子里的许多树已经变了模样而我还在这院子里。每一天我都会经过花园,若它是灵动的,它也该看到一个女子从青年一晃到了中年。
昨日的一场大雪让花园周围的四季青都顶着一脑袋的白花,有风来时那些雪花便追着风,或者雪花亦想乘着风去寻梅。
花园里的两丛翠竹,紧紧靠拢着,它们从雪层底下探出碧绿的叶尖,那细细的竹叶倒像憨憨的孩子让人心疼。
这园子初建成时,这两丛竹并未来居住。在这冬日里它们撑着傲人的绿叶,捧着洁白的雪让我遗憾自己不是画家。若郑板桥看到它们该挥毫画下雪中竹。
靠近松树旁原有两株芭蕉,可惜它们在秋来之时已然枯萎,萎去便萎去了,那一块空着的泥土总空着。泥土不会倾诉失去的苦痛,它经过一个秋天竟未生出一株草来。
这株松树是极易满足的孩子,历经十几年的岁月依然是矮小的模样,它与这园子互不欢喜吧!或它怨这园子不是一株松树攀岩的峭壁而园子又怨它不是动人的玫瑰。但它是这园子里最早的一棵树,它看着我走进这个院子。
园子里的青草萎了一茬又一茬,野猫来了一只两只直至一群。树木慢慢变成了柿树、杏树,枇杷、花椒,桑树……它们都有了人的姓氏。园子里的蔷薇早已枯去,仅有的几株月季依然开着花。
我望着被冬雪覆盖的园子想起那年,我披着嫁纱走进这院子时,花园里的美往人眼睛里涌。那时月季开得极盛,蔷薇开满了秋千架,石榴花映红了半个园子。六株松树站成六座塔的模样,美人蕉开着红色、黄色的花,像极了美人面。
如今这园子里的花儿一天天少了,那些初栽的树木一棵棵萎去。那些旧藤蔓,那些枯去的树和这园子已两相弃了。
唯有这棵松树,此时它顶着一脑袋雪把自己变成了雪塔。我与它对望,好似十几年的岁月都在眼前晃。若它是可以言说的物,我们该捋下竹叶上的雪,煮两盏茶随意话当年。我们会说起这园子里的旧树故花,或者我们也会叹流年匆匆,叹聚散别离只在一瞬。
我想人常叹物是人非。其实岁月匆匆,物是否还是旧物?即使故人在面前可还是那年人?人世匆匆流转,万物都在变,有谁能持着天真到老?有谁能握着不变到永远?
从我耳畔而过的西北风笑我,它低吟的声音像久远年代的笑声。仅仅这五十平米的花园十几年已变了这么多,一草一木一花一物何况是人呢?
人是多么会自欺欺人的生物!我们明知道人世流转,沧海桑田怎有不变的永远?我们却还在多变里寻求永远,我们在这多变里寻着最初;到最后失望地翻着回忆咀嚼,这何尝不是人在对着多变生出的惆怅?
今日的花园已非昔日,而昔日的人可还有那年的心情?可还是那年人?我想这世间万物无不给人以启示,枯荣兴衰都在岁月里,谁也逃离不了岁月翻云覆雨的手。
一阵风过,花园里的雪被风卷起飞向园子外面,松树上的雪簌簌地落。岁月看似静好,静好下藏着无数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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