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道是梨花( 62 )

［乡土］道是梨花( 62 )

62节

谢佳宁接到电话那一刻便愣住了，她不是没想过，而是不相信，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会这样呢？她根本不知道今天考试，她根本没有收到什么报名表，她其实一直在默默地等候。

电话挂了，心却乱成一锅粥，夜色弥漫，小村静如山谷，佳宁望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像，眸光还是水样清冽。

大学里有一次曾和同学们去划船，她的家乡是半山区，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船，划船的是个男生，暗恋她的那个，存了心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却弄巧成拙，把船划翻了，水虽不深，但他们都不会水，挣扎了好久，勉强上了岸，十月，只有，凉的水，狼狈又尴尬的笑，那时坐在岸边，水滴滴答答，湿了一片草坪。

无端的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情景？那时神采飞扬的潇洒，笑意一层一层从骨子里透出，尽管是窘迫的时刻。她的思绪又被拉回现实，现在……不应该是过山车般从顶到底的失落吗？似乎并不是！她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宠辱不惊她固然做不到，但情感却经常错位，不应景的，迟一拍的，或迷乱的，不是该有的模样。

没有参加考试，那么今年的调动注定泡汤了，那个悬在面前的糖果，本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每天都是可以看到的，突然有一天却不翼而飞了，一个充盈丰满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第二天上午，佳宁在张局的要求下，去了教育局，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佳宁已从纷乱中走出，坦然面对这结果，且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么久，其实佳宁是第一次来到张局的办公室，作为县教育局第一把手，张局的办公室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身处穷乡僻壤，所谓的好也只是相对。让佳宁惊讶的是，不足十平米的空间，满满摆了四个木质的书架，靠墙而立，笨重憨厚，这书架并不是点缀，而是实实在在挤满了书，密密匝匝的书仿佛随时要掉下来，办公桌上也摆满了书，几幅字画挂在墙上倒成了陪衬，这不像个教育局长的办公室，倒像个教授的书房。

曾经，佳宁以为，她的张老师早已不是原来的张老师，他在官场打滚，驰骋，打磨得圆润，早已与文人大相径庭，而今天，她的感觉又一次被刷新了。

她走上前，打量那些书柜，有一个柜子里码的全是数学书，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的数学书都有序地排列着，述说着时光的更迭，她抽出一年级的数学书，扉页的图案还是动心得熟悉。

她心里有一刻是质疑的，他是否用这些来充门面？当她看到他面前的摊开的书正是她大学里一直深恶痛绝的《线性代数》，他旁边的厚本子上写着算式，不得不震惊和折服了。

“坐吧！"张局示意她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语气已缓了许多，昨天晚上他训了她，平静下来后，深觉自己面对曾经的学生，仍改不了当老师时那种很强烈的“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怎么没收到报名表呢？到底怎么回事？十几天前报名表统一寄出去了，最慢一星期也能到啊。"他合上书，目光探过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佳宁答到，脸上终是露出一抹苦笑。

“今年的调动别想了，哎呀你呀！关键时刻掉链子。"张局又埋怨一声，看佳宁的样子，到底没在说什么。

“已经这样了，算了吧！反正我在背山镇也挺好的，让我走，我还挺舍不得孩子们。"佳宁说得坦然，安慰自己一般。

张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给她倒了杯水。

“老师，今天不是休息吗？你怎么还在这学习？"佳宁看着他面前的书，不禁问道。

“正因为休息，才有点儿时间，看看书，这么多年形成习惯了，不看看书难受。"

“老师你是好榜样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什么？以为我每天吃喝玩乐吗？"张局抢过话题，瞪她一眼，佳宁抿嘴一笑。

“谢佳宁！"张局话一顿，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仿佛又回到上学的时候:谢佳宁，你回答这个问题;谢佳宁，作业本呢？谢佳宁，到我办公室拿一下三角板……这种感觉很亲切。

“谢佳宁，有时候我很佩服你的性格，你不争不抢，又踏实肯干，不因为工作环境自暴自弃，你是个有情怀的姑娘。"

“有时候，我也想一直保持这种情怀，虽然身在官场，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心里总要有点坚持的东西。"

“我想把你调到更好的地方，更好的岗位，大多数人趋之若鹜，钻破脑袋争取，你却淡然处之，我也很佩服你。"

“人这一辈子，啥是幸福？大多数人都说拼搏奋斗实现了自身价值的增值是幸福，可更多的人在平凡的位置上保持一颗初心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说真的，我觉得现在不如当老师时幸福，所以还想尽力找一种夹缝里的平衡，让自己初心不变，永远保持学习状态，我想让你也幸福，但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幸福跟你理解的幸福一样不一样，我很喜欢你宠辱不惊的性格。"

说完长篇大论，张局沉默了，面前的姑娘是他以前岁月的见证，也是他不想失去的情怀，他深知，人在江湖飘，保持一份坚持多么不容易。曾经，他也是一个文艺青年，他写诗，喜欢海涅，理想是作一个文学家。现实是骨感的，理想是游离的，忙里偷闲的自由学习时光是生活中少有的亮色。

“老师，我又受教了！而且，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很自私，也经常纠结。"佳宁抿了一小口水。

“你有什么打算？"

“调动的事以为再说吧，我不急，您说的对，随遇而安吧。"

“其实我私心里曾想把你调到这儿，但觉得不太适合你，机关单位到处都是泥潭，你更适合学校，一直想问问你，你觉得呢？如果你想来这儿，明年还有机会，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争取，我也可以帮上忙。"张局诚恳地说。

“还是老师了解我，我确实喜欢当老师。"佳宁淡淡地说，忽然想起母亲，姐姐，卢海东，他们若知道这些会怎么样？估计要骂她傻丫头吧，随便吧。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张局的电话响了，又要处理什么公事，佳宁忙着告辞，张局把她送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若你在背山镇遇上事，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对了，学校是不是有人跟你过不去，不然通知书怎么能丢呢？要丢应该都丢了，我查了，你们学校还有一个老师参加了这次考试了，叫什么琪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