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节 深情
柳老师的到来,使这个打架事件变成了一件小事,柳老师执教二十多年,背山镇的年轻人都从她手里过过,两个小混混和陈三也不例外,几声不情不愿的“柳老师",这件事就算了了,老所长对他们也只是教育教育,便都轰走了。柳老师被老所长留下聊天,佳宁带着郝方子和红景去了柳老师家。
郝方子一只手捂着肿了的腮,不敢看佳宁,笨重的身躯极其别扭地向前移动,佳宁并未注意到他的窘态,一直揽着红景,低低安慰她。
红景面色苍白,眼泪似已流光,紧咬着唇,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想什么,这种沉默让人看起来挺揪心。
深秋的田野已萧条,黄褐色的土地裸露着本来的面目,公路边新栽的小杨树,风中摇曳着光秃秃的小身板,公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赶集的人,喧哗声由远及近,又远去了。
来到柳老师家,佳宁帮红景洗了脸梳了头,郝方子则笨拙地为自己上药,佳宁想帮忙,他执拗地躲开了。佳宁好笑地望着他,却见他满面通红,想不到这孩子还挺腼腆,刚才打架时候那股狠厉,早不知去了哪里。
“郝方子,没看出来,你挺会打架呀!"佳宁没好气地说。
郝方子低头不吭声,用棉签往手腕上破皮的地方上药。
“你是红景叔叔,你说说,打这架有啥意义?你不把她赶紧拉回学校还大打出手,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郝方子手一顿,嘟囔着:“那帮人就欠揍!"
佳宁懒得理他,又去哄红景,红景从派出所出来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坐在柳老师家大炕上,背对着太阳,面前有一坨灰色的影子,沉默,成了她与这个世界对抗的方式,阳光从她头上掠过,却没有带来温暖,而是带着一股沉寂的冷,她双手死死抓着炕沿上的白色磁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回学校吧,快上课了?"佳宁拉住她的胳膊,那胳膊无声地抗拒着,她的脸微微偏过来,眼睛里也是冷冷地抗拒。
“我……回家……"红景茫然望着前边,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又呆坐如木偶。
“好吧!"佳宁心里叹口气,也好,看这情形,她去了学校也枉然。
“郝方子,你好人做到底,一会儿把红景送回家去。"她回头望一下红景,低声对郝方子叮嘱,“注意跟她奶奶说话方式,别把她奶奶吓住。我一会儿有课,拜托你了。"
郝方子总算抬起头,“嗯"了一声。
佳宁又安慰了红景几句,下午预备铃声响起,才急匆匆走了出去,郝方子抬起头,目光殷殷地盯着她的背影,像要把她刻在眼睛里。
傍晚下起了雨,雨下得绵密,又夹杂了北风,冷到骨子里,佳宁原来想着去红景家看看,遇见这天气也只好做罢,中午海东打来电话要晚上来看她,当时正乱,她回绝了,想来有些后悔,一周未见他,已生出很多思念,尤其这样的雨夜,一个人守一座楼,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给她一些力量。
七点多,天已黑透,佳宁正坐在桌子上抄唐诗,敲门声突然响起,声音轻轻的,却像鼓点一样落在她心上,大晚上的会是谁呢?一种女性特有的警醒蹿上来,全身都开始戒备。
“是谁?"她试图用尽量平稳的口气问。
“我!"外面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佳宁提起的心陡然放下,上前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红景怎么样,情绪还好吧?"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却没有留意到胖男孩尴尬的神情。
郝方子站在门外,双手背在后面,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天知道,他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经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而当他从梦中走到现实,这幢四层的小楼,每一节楼梯都印下他的犹豫。
“她没什么事……好多了……"他支吾着,目光望过来,遇到她的目光又退缩了,舌头打了结。
“进来坐会儿吧。"佳宁听说红景没事了,放下心来,便招呼郝方子。
“不了……这个给你。"郝方子突然把一个笔记本塞到佳宁手里,快速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哎……"
佳宁望着他胖胖的身影,正以一种可笑的姿势向前飞奔,看看手里的笔记本,眼睛闪过一丝猜测。
一个多小时后。
佳宁缓缓放下这本烫手的日记本,震惊与感动交织着,一波一波袭向她,那二百多页,六十多篇日记,无不记载着一个十九岁的男孩的深情,而那个深情的对象竟然是她!
她从来不知道,在他眼中,她这样特别地存在着,他所捕捉到的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赋予了灵动和光辉,他把爱慕藏于每个字里,看似涓涓细流,却胜惊涛骇浪,看似轻描淡写,却已重若山岳。
佳宁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如此微不足道,却如此情深意重。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震撼心灵。她捧起这小小的笔记本,像捧着一捧滚烫的火苗。
那一幕幕往事,在她眼前重新鲜活,他所表现出来的躲避,原来是有这样的深意做背景的,她想象不出,这个单恋的男孩,该怎样孤寂地隐藏自己的心事,在背人的角落独自守望,感动,让她的泪水恣意流淌……
原来,在这贫瘠的背山镇,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有那么一个男孩,那么痴情地默默爱着她,默默陪着她,原来她一直不寂寞,不孤独,原来生命中还有如此美好的彩虹。
这个胖小子,怎么可以这么傻,又这么可爱……
可这深情,她承不起,也要不起,或许注定要辜负。
梦,一夜纷飞,这一夜,注定不安稳。
天大亮的时候,门又被敲响,这次,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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