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九世纪的一个夜晚,在结束了十四个小时的工作后,彼得没有回家,此刻他正倚在默西河边的一棵树下,大口地喝着酒,默默地流着泪。前些日子,巴里病倒了,他太累了,一病不起已经很多天,医生说,能不能治好,还要看上帝的意思。
彼得和巴里同在一家工厂工作,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工厂不大不小,在整个大英帝国,像这样的工厂还有很多。巴里永远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们的老板杰克就很喜欢巴里,常常在众多工人面前亲口表扬他,说这种拼搏奋斗的精神就是令人尊敬。
但是巴里病倒了,他躺在病床上,内心深感不安。他是一个熟练的工人,一病这么久,就帮不上杰克的忙了,也不知会不会延误了杰克的工期。
最近听说河对面那边有家工厂的工人罢工,抗议说工作时间太长,工资太低。彼得隐约觉得,他们一天的工作时间这么长,会不会也有点不合理,于是他就把巴里的状况还有这一点想法写信告诉在德国的朋友斯科·米恩。斯科·米恩很快回信,说这岂止是不合理,简直是天理难容,并绝对举双手双脚支持那些工人。
彼得看了信,内心也起了波澜,有了要搞点事情的想法。他把这个想法跟女朋友爱丽丝说了,爱丽丝暴跳如雷,马上反驳道:“你疯了吧!不工作那么长时间,你哪来那么多的工资?狄克知道吧,他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工资还没你多,也没见他抱怨过,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彼得知道,爱丽丝的老板伊斯特常说:“你们年轻人正是热血澎湃的时候,现在不奋斗,什么时候才能奋斗?”
彼得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可是斯科·米恩说……”
“停!”爱丽丝吼道,“别再跟我提那个疯子,他这样老是想搞事情的家伙,迟早会毁了自己。”
彼得无语了,显得一脸无辜,愣愣地看着爱丽丝。爱丽丝喘着粗气,看着彼得的样子,也慢慢平复下来。
“亲爱的,趁年轻我们再努力努力,就能在市中心买套大房子了,你也不想一辈子住那两间破屋吧?”爱丽丝深情地望着彼得,缓缓说道。
彼得又把这件事跟巴里说了,巴里非常赞同爱丽丝的观点。
“我们能有这么好的工作,都是上帝的恩赐。”巴里说。
彼得脸上现出气分犹疑,但还是说:“可是你就累坏了。”
“都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耽误了杰克的期,我感到非常抱歉。”巴里半眯着眼,一脸的深感不安,他紧紧抓住了彼得的手,“彼得,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多帮着杰克啊。”
彼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巴里转头对着窗,迷离地望着天外,陷入了回忆,“那时,我在街头破落不堪,连牛排都吃不起,是杰克,是杰克给了我这么好的工作……”
河对面的那家工厂,老板对工人妥协,经过一系列谈判,最终决定减少工时,增加工资。巴里说,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它就要倒闭了。果然,那家工厂就因为赶不上工期,在与同行的竞争中一败涂地。
杰克很重视这个事例,他在会上说:“我们千万不能学他们那样乱搞事情,一定要坚持奋斗,为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在座的各位都是,呃,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大清国,用他们的说法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兄弟,好好干,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其巴里的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是很好,但他早已投入到火热的工作中拼搏奋斗了,用他的说法是:要珍惜上帝的恩赐,不能辜负杰克的情义。
这段时间以来,彼得渐渐被大家的真诚感染了,他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努力奋斗,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斯科·米恩,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从不听人劝,整天说什么抗议啊斗争啊,太不像话了,以后要少跟他来往,由他在德国闹腾去,我大英自有国情在此。
又是忙碌的一天,彼得在深夜回到家,听爱丽丝说到了那个狄克的事。狄克这不抱怨则已,一抱怨就搞大事情,他参加的一个什么运动,居然要求八小时工作制,真是疯了,居然有这种不爱工作的人,当然他们最后被镇压下去,狄克的工作也丢了,现在混得很惨。爱丽丝用这个案例又把彼得教育了一番,彼得深以为然,醍醐灌顶,内心再次受到了洗礼。
于是彼得更加斗志满满,以十四分的热情,投入到一天十四个小时的工作中去。眼看着人生的火焰越烧越旺,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然而巴里死了,有人说他是累死的。
听说大英又有多处工人搞事了。
又是一个深夜,彼得徘徊在默西河边,手里攥着斯科·米恩的信,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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