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个孙子

为 了 生 个 孙 子

1

春节，兰市财政局从1月26日开始放假，2月3日上班。

25日下午下班后，秦阳独自站在办公室窗户前看着同事们背着包行色匆匆的陆续走出单位大门。他知道大家都赶着回老家过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背靠着背， 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 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随手划开，母亲着急的声音立刻在他耳边响起：“儿子，你啥时候回来啊？我和你妹都等着你回家过年呢！”

“单位一放假我就回去了，你俩先自己过！”秦阳应付着母亲。

“那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放假啊？”母亲紧跟着又来了一句。

“快了吧，就这一两天。”秦阳随口答道。

“儿子，李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家庭条件很好，也在兰市上班，放了假你就赶紧回来见个面，看能行了就定下来……”一听母亲又让他去相亲，愤怒的火苗“蹭”的涌上脑门，并迅速燃烧。他红着眼睛红着脸像一匹吃人的恶狼愤恨的把心中的怒火喷向母亲，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力地应付：“知道了，我放假就回去。”他实在不忍心让母亲伤心，争强好胜的母亲这一辈子为了他和妹妹也不容易。的强好胜火让他去相亲，秦阳脑子都大了，他不情愿

路灯明晃晃地照着马路，照着偶尔匆匆走过的行人。看看手机，已经21:46了。他慢腾腾地提上包走出大门，站在十字路口他也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那个冷清寂寞的家，那个没有老婆没有女儿的家，其量只能算个睡觉的地方，他实在不愿回去。自从和老婆离婚后他总感觉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有些寂寞和凄凉。想说话无人听，想放屁也是自己听。

每天下班看着其他人都是匆忙回家，他有点羡慕。可是一想到回家也是一人面对冰冷墙壁发呆，他就没了欲望。每天下班他都待在办公室里胡乱上网，胡乱发呆。直到外面灯火辉煌他才关灯锁门回家。

没了老婆的他像个没娘娃，肚子首先受罪。中午一顿在单位吃，晚上就是胡乱凑合。路边饭馆一碗面也是一顿，随手买几个馒头也是一顿，啃个苹果也是一顿。有时累了回家倒头就睡，半夜饿醒随便看见什么能吃的就往嘴里送。

这几个月来他的体重已从原来的170多斤降到130多斤。他感觉困乏就像一条长长的虫子潜伏在自己的身体里随时汲取着他的营养。这几天一起床他就感觉眼前群星闪烁，到了单位也是只想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前妻租住的公寓楼下，抬头看向三楼那个窗户，灯黑着。是没有回来呢还是已经回老家过年了？他胡乱的猜想着。这时大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有小女孩撒娇的声音。接着他看到一个瘦小男人的肩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神气活现的进来了，旁面还跟着一个身宽体胖的女人。看来是一家三口，瘦小男人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两只小手，女儿则吧嗒吧嗒的讲着自己的高兴事，引得夫妻俩不时咯咯大笑。

目送一家三口走进楼道，他才想起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抱过女儿了。

每次想女儿了他都是先买一大包零食站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每次都是女儿接过零食之后怯生生地说：“谢谢爸爸。”每次看着女儿幼小的身影独自走进公寓他都感觉自己是个罪人，是自己的无能让幼小的女儿独自上下学，独自回家等妈妈。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可女儿现在却是怯生生地面对自己的老情人，想想都怪自己手贱，一巴掌一巴掌打薄了父女情。想想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爱女儿啊！每次女儿感冒发烧自己的心都是如猫乱抓，女儿咳嗽一声自己的心就撕扯一次。有多少次他都希望自己替女儿生病，替女儿咳嗽，替女儿发烧。有多少次听着女儿在自己怀里咯咯的笑他就想此生有该女已足矣。但母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每次都说只有生个孙子她脸上才有光，走出去才能在领居们面前抬起头。

2

女儿刚生下那天，母亲一看是个女孩，一把把他从产房里拉了出来，在门口就大声嚷嚷：“生了个赔钱货有啥看的！给你说了不要娶那个山人，你偏不听，现在连个儿子都生不下要着她能干啥？赶紧离婚，妈重新给你娶一个好的！”

母亲太强势了，从小他就害怕母亲，母亲说东他决不敢朝西。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都在院子里跑着玩他也想出去，可母亲说那都是些野孩子，会把他带坏，所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玩，在屋子里看书。上初中时，有次放学他跟上几个同学去打篮球，母亲急的满世界找，最后还是同学跑到操场上告诉他赶紧回家，说他妈不见他回家就差报警了。那次回家后母亲跪着求他以后按时回家。他害怕母亲流眼泪，自从父母离婚后，母亲一哭他就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为了不让母亲生气和流泪，他每天总是拼命学习。初中毕业，他以全市前三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高中毕业他又顺利考上了武汉大学。还没有毕业财大气粗的父亲就给他联系好了单位—兰市财政局，只等他去面试、上班。

工作一年后，父亲又送给他一套房和一个对象—女大学生单丽丽。单丽丽长得非常漂亮，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见谁都笑眯眯地弯成了月亮，红嘟嘟的嘴唇总是感觉像抹了蜜，特别诱人。第一次见面秦阳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姑娘。

当母亲知道单丽丽的家在贫困山区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嫌弃单丽丽是外地人，说她家的那些穷亲戚会拖累自己的儿子。但是情到深处的两个人怎么能轻易分开呢。秦阳嘴上答应不和单丽丽交往，但实际上每天都和单丽丽黏在一起。单丽丽的父母嫌弃秦阳是单亲家庭，担心其心理可能不健全，将来女儿会受婆婆的气。可教书育人半辈子的老两口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娇生惯养的女儿。

在秦阳父亲的主持下俩人办了豪华婚礼。秦阳的母亲虽然嘴上说不认这个山里人当自己的儿媳，但当她听说儿媳已经怀孕时，竟然连哄带骗的把单丽丽领到一家私人医院做B超。当听说怀的是女儿时，她当场就要求单丽丽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当然单丽丽坚决不同意。

几天后秦阳的母亲提着一包自己的换洗衣物来到了儿子的家，说是现在农活也不忙，她来伺候几天儿子和媳妇。单丽丽高兴地给婆婆铺床换被，还给婆婆1000元钱说想吃啥了自己买。

每天下班就能吃上热饭，单丽丽心情好地走路都想唱歌。

一天早上，单丽丽隐约感觉自己肚子痛，想着可能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也就没有当回事。可是到了晚上越来越痛，到最后痛的她腰都直不起来，并且感觉下身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该不会是流产的征兆吧！小两口吓得连夜赶往医院。医生检查了之后说孩子保不住了，并立即给做了引产手术。

秦阳的母亲待了几天后说自己不放心家里的农田就回去了。

想着怀孕五个多月的孩子突然就没有了，单丽丽有点伤感。她想着自从怀孕后自己处处小心，怎么会流产呢？百思不得其解，她去医院问医生。医生询问了她怀孕后的一切活动情况后最后猜想有可能是她吃了活血的药物引起流产。可是自从怀孕后自己从来都没有吃过药啊？婆婆没来前自己都是好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自己肚子总是隐隐作痛，难道是吃食里面放了药？但是自己也没有吃出异味啊！

想了一段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秦阳安慰她说可能是这个孩子和他俩没有缘分，等身体休息好了他们再怀一个，单丽丽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次怀孕俩人作了精心准备，严格按照妇科医生的叮嘱，每天从各种食物中汲取各种营养成分。冬天桃子一斤28元，为了能有一个聪明的宝宝他们也舍得吃。每次回家母亲问起怀上了没有，秦阳都是按照单丽丽的叮嘱说正在备孕，怀上了就会告诉母亲的。直到预产期到了秦阳才通知母亲要生了。一听要生了，母亲生气的大骂儿子不中用，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有做B超万一又是丫头了怎么办？

当女儿出生的那一刻，秦阳激动的拿着手机准备给女儿录像时，母亲却一把把他拉出产房并且破口大骂单丽丽生了个赔钱货，直到女儿长到三岁母亲都是各种不喜欢。

有一次秦阳带女儿回家，母亲竟然指着女儿说：“我家要的是带把的，谁让你来了？你赶紧回去重新投胎，我们家不欢迎你！”孩子看到奶奶恶狠狠地指着自己大骂，伤心得大声哭了，嘴里还不甘示弱地骂着：“你是凶恶的狼外婆，你是凶恶的狼外婆，我不喜欢你！”秦阳想说母亲太过分了，竟然诅咒自己的女儿去死。可还没等他张口母亲竟然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呲着腿子，双手拍打着地面放声大哭，说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不孝的孙女，竟然骂自己是凶恶的狼外婆。看着放声大哭的母亲，秦阳的心软了，他放下正在哭泣的女儿拉起母亲安慰，并一再保证会说服单丽丽放弃工作再生一个儿子。

3

听说要自己放弃工作就是为了给婆婆生一个孙子，单丽丽死活不同意。她知道这是婆婆的主意，第一个孩子流产她就怀疑是婆婆在食物里面放了活血化瘀的药物，只不过自己没有证据也就没有对丈夫说。怀第二个孩子时她坚决不让婆婆和自己打照面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当女儿出生的那一刻婆婆把秦阳推出产房并且在门口大骂自己和女儿她是知道的。但是为了秦阳她忍了，想着就算给女儿积福了。现在竟然蹬鼻子上脸，还想让自己放弃工作给她生个孙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自己为了这一份工作寒窗苦读十几年，哪能随便放弃呢。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婆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这么严重，凭什么自己就要听她的话呢？

秦阳对妻子的坚决态度也是没有一点办法，每次母亲问起他就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二胎政策放开后秦阳母亲的思想又活络了，催着俩人再生一个男孩。单丽丽经不住秦阳的软磨硬泡决定再生一胎，并且说好不管男女这就是最后一胎。

听说单丽丽答应生二胎，秦阳的母亲可高兴了，先是跑到娘娘庙给送子观音许愿，求来两个馍馍亲自看着小两口一口一口地吃完，接着她又带着儿子和媳妇找中医给调理身体的酸碱度。医生开了2000多元钱的中草药她也是亲自监督着儿子和媳妇一副一副熬着喝完。

单丽丽的肚子也真是争气，两个月后她又一次怀孕了。可是这一次却和前两次不同，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她肚子就开始痛，有时下身还不规则出血。为了防止流产她去医院看医生。医生拿着B超单对她说：“是宫外孕，必须马上终止妊娠，要不然有生命危险！”

听说儿媳妇把自己求来的孙子给流产了，秦阳的母亲好失望啊！她大骂媳妇就是个丧门星，害的她五十多岁了还抱不上孙子，骂儿子是软蛋，连个媳妇都管不住。

秋收后，她老人家干脆搬来和儿子媳妇一起住，与其说是给孙女做饭不如说是督促着小两口重新给她怀孙子。

单丽丽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句话—不生。一听儿媳妇这样说，秦阳的妈可不高兴了，三天两头对着单丽丽指桑骂槐，逼着儿子和单丽丽离婚。

秦阳夹在妻子和母亲中间就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每次母亲一骂他，他就喝闷酒。喝醉酒母亲再哭两声，秦阳的拳头就上了妻子和女儿的身体。酒醒了妻子向他提出离婚他又言辞恳切的苦苦哀求妻子不要离开他。

后来他宁愿在酒吧过夜也不愿回那个让人心烦的家。

4

看到儿子每天流连于酒吧，秦阳的母亲仿佛看到了希望。

一天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扭着性感的身材出现在单丽丽的办公室。她挑衅的对单丽丽说自己怀了秦阳的孩子，希望单丽丽有自知之明的赶紧让位。

单丽丽被婆婆折腾的已经是筋疲力尽，她再次坚决的向秦阳提出了离婚。

看着离意已决的妻子秦阳只能配合。

看着被扫地出门的单丽丽拉着她不喜欢的孙女搬出去，秦阳的母亲可高兴了，她让亲戚朋友留意给他儿子介绍对象。为了让母亲高兴，秦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经常奔波在相亲路上。单身女青年见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看上眼的，他看谁都没有单丽丽漂亮。女方看到秦阳漫不经心的态度也都没了下文。

5

大年三十的傍晚，秦阳开车回老家准备过年。

正月初一的早上，母亲就带上秦阳去李阿姨家拜年。当然他也见到了李阿姨的侄女李静。通过交谈秦阳知道了李静和自己的前妻租住在同一幢公寓里，并且知道了有开着宝马车的男子正在追求自己的前妻。

一想到比自己条件好的宝马男在追求自己的前妻单丽丽，秦阳就感觉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母亲让他去给亲戚拜年他也是心不在焉。

正月初三晚上，在酒吧喝醉了的秦阳和发小在回家的路上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宝马车，车里一男一女正在亲热。秦阳非要说那女的就是自己的前妻单丽丽，他生气的猛烈敲击宝马车窗玻璃。没有想到宝马车里的男子也喝了酒，好事被秦阳打扰了，他生气的走下车随手捡起一块砖对着秦阳就是一顿暴打。

头破血流的秦阳被立即送到了医院，可两天时间过去了，他还是昏迷不醒。秦阳的父亲听说自己的儿子被人打了就急速赶到医院。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看着还在诅咒单丽丽的前妻，他愤怒地对这个让自己背上不孝骂名的女人吼道：“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当年为了多分一亩田逼死了我妈，现在又来逼我儿子。为了生个孙子把好好的媳妇逼走了。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赶紧去死，你不死害的其他人也活不安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诅咒你出门就让车碰死！…...”

在秦阳被碰的第三天，单丽丽带着女儿走进了医院。

隔天，秦阳的病房里就传出了单丽丽给女儿一句一句教着唱歌的声音：“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

“妈妈，这样唱爸爸真的能醒来吗？”

“能的，医生伯伯说了，只要爸爸听到丫丫的歌声就会醒来的！”

“妈妈，我大声大声唱，爸爸就会听到的！”

“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