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沿海一代经济发展走在全国前沿。乡镇村经济得到长足发展,全国各地的打工者涌到那里打工。乡镇企业发展的是劳动密集型代加工产业,对工人要求不高,简单培训之后就上岗。
到东莞后阿凤顺利进入一家乡镇服装厂。春节后是工厂用工紧张期,她们听从别人建议在这个节点抵达容易找到工作。
阿凤所在工厂承接一个女装品牌代加工。经过一周简单培训,她分配到流水线上做车工。她在家时练习了几个月的车直线,在众多打工姐妹中脱颖而出,她负责车衣服的衣襟那条线。
离开纷繁复杂的家庭生活,阿凤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她学着女儿的经验,别人的活帮着干,一方面有好的人缘,另一方面熟悉其他点上的工作。
两个月以后阿凤成了救火队员,那里却人手她在那里顶岗,晚上主动加班。
同期姐妹中有的进厂之前,从没操作过缝纫机,干活手脚又不够利索,落得有人帮她们干活。阿凤肯出力,她想学更多的东西,自己创造机会而已。
半年之后,阿凤被提拔为质检员,工资提高三分之一,工作轻松许多。她升迁之后,姐妹们对她不再热情,有羡慕更有嫉妒。她们不再约她一起逛街,她也感到她们的疏离。
阿凤对这种排挤不当回事,从小由于身份问题被排挤习惯了,她们有需要还是会帮忙。她被提到质检岗位上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对每件经手检测的衣服质量负责,被委托商退回的产品会被扣钱。
幸运的阿凤遇到一个很好的师傅。她的师傅李桂芳小她十几岁,三年前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跟老乡出来打工。阿凤现在经历的小李师傅都经历过,共同的体验让这两个年纪相差甚大的女人成为朋友。她们都有一个梦想在心头,打工不是她们的终极目标。
很多姐妹们出们打工目的是跳出出生的小地方,想在大城市找一个人嫁,过上好日子。然而她们更多是草率结婚,从一个农村嫁到另一个农村,甚至奉子成婚。偏僻乡村娶到媳妇不容易,老人也乐见其成,儿媳妇孙子都有更好。
阿凤在桂芳的指导下,很快掌握服装检测技能,她的车工技术很好,又能够吃苦,一年下来被老板作为重点对象栽培。打工者中能吃苦没有能力,有能力的吃不了苦,像阿凤这种吃过生活之苦的人才能把工作当成自己的事做,不仅仅是是为了获得生存的本钱。
夜里,在蚊帐搭建的独立空间里,阿凤常把小木人拿在手中把玩。这个与她同岁的木人还是胖乎乎的摸样,自己却已长出丝丝白发,双手十指有八个茧子。她祈祷小木人给她力量给她好运,在服装这片天地实现自己的梦想。
阿凤一心在服装上,只要有机会上手,什么工序都愿意干,订扣子那种简单工序她都亲自操作。春节放假,老板扣发她一个月工资,承诺如果她如期返岗,加发一个月工资。她没有不愿意的,在她看来,老板就是她的恩人,给她继续工作的机会,有什么不愿意呢。
这一年阿凤一样很辛苦,但是与自己卖衣服思想负担轻,只需按照规定做好自己事,其他事情不需要自己操心。体验过自己创业,明了别人看起来不费劲的事,背后有别人看不见的坚辛。
阿凤很享受目前这种吃饭、睡觉、工作,不需应付那些七七八八的人情世故,聊得来的就多交往,处不来的人和事遇事不解释,不强融圈子,维持表面一团和气就好的生活。她有了更多宝贵的独处时空,获取她想要的东西。
休息时间她一个人在街上从一家一家品牌服装专卖店门前漫步走过,看橱窗里陈列的服装和配饰。她没有钱买衣服,不敢轻易踏进那些富丽堂皇之地。她也到服装超市看普通服装,但是还是专卖店的衣服吸引她。她幻想某一天能穿上一件自己高级服装。
打工唯一不习惯的是这里的气候,夏天那个热呀,长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经受过。在家乡,只要你不站在太阳底下直接晒,即使是盛夏也不会感觉很热,但冬春气候比家乡暖和。事事难两全,有利必有弊。
阿凤打工一年没有和家里联系,家里不知道她在哪里打工,她害怕老公跟过去,面对他心里膈应。离开工厂坐上返乡的火车,阿凤的心情复杂。
火车上举目是回家的打工者。他们背着大包行李艰难挤上车,广州始发站车厢里已是人满为患,行李架上塞满了帆布、牛仔布旅行提包或背包,间或可见白色尼龙编织袋。火车穿越在崇山峻岭中,飞快的缩短与家的距离。
阿凤靠窗而坐,小桌板上放着一瓶水和一袋方便面,目光注视着窗外。
车厢里的乡音虽有口音上的差异,但大体都能够明白语义,浓浓乡音激起她思恋孩子的心。又是一年不见,眼看他们下学期就该升中学了,还是没有能力带他们进城读书。
福寿在阿凤走后回到学校上班。当年他爹在他走后,找原来的学生给儿子补办了停薪留职手续。福寿心里真诚感受到那份默默的爱,不是父亲的帮助今天不知道怎样收场。他一心放在教学上,晚上尽心尽力辅导一双儿女学习。小宝聪明不需多费心,远红大概是先天问题智力低于同龄孩子。对女儿他不严厉,只要她能够认识几个字进行,对小宝严厉许多。每天做完作业还要练毛笔字,背古诗,考试必须拿全镇年级前三。
阿凤回到家看到一双被照顾得很好的儿女,心里的怨气释放了许多。也看到老公悔过的心,但是她还是不能够原谅他。
阿凤给小宝的礼物是广东时兴的复读机,是桂芳推荐又请老乡帮忙买的,世面价格很高而且货少。据说这个东西你说一句它就会跟说一句,配合磁带使用可以用来学习英语。她在桂芳那里听说许多新鲜事。
小宝得到这个新玩意,开心到起飞,小小的黑匣子居然能学人说话,真是太神奇。悄悄的藏在口袋里带出去找小伙伴显摆去啦。
远红还是不善言辞,总是静悄悄的,你跟她说话,就慢慢回一句。看见远红,当母亲的心揪紧。
阿凤给公婆也准备了礼物,她的回归比礼物更可贵。从她离开家,婆婆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他们夫妻间一定出了问题,在她再三盘问下,儿子才道出实情。两老人对儿子大骂不已。他们估计就儿媳妇的心性,也许她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村里有这种先例。
婆婆看见儿媳妇回家,激动的悄悄抹泪,回来了就好,她生怕这个家被儿子作的散了。前村的老王家三儿子打工与一个外乡女人暧昧不清,一同打工的将此情透露给家里人,家人在村里传播,话辗转传到他媳妇耳里,他媳妇在家大闹一场,丢下两个孩子出去打工,回敬男人一顶绿帽。
在家带孩子的这些老婆婆们,没事干喜欢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说别家媳妇女婿们的花边新闻,当然,不忘了把王奶奶说的添油加醋的说给李奶奶听。老太太们听人家的故事,也不忘怼上一句酸爽的话。一件芝麻小事,在村中老太太们口中迅速壮大,她们乐此不疲。
二婶打心里佩服儿媳妇的忍性,硬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哭不闹,家务生产照常料理,只是不理睬儿子。她们老罗家祖辈都是洁身自好的耕读人家,丢不起这个人。这件事以后,她从心里敬重儿媳妇识大体,有远见。如若不是阿凤出主意开小店,他们家就不会是村中首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也许这时她也该在田里土里劳动,而不是在这里听别人家的故事。
过年之前,二婶主张把福寿他们屋里的床动一动嘎嘎叫的木床换成时兴的棕绷床,窗帘也换成落地的那种。总之是把儿子媳妇的屋按当下村里结婚的标配来换的。
阿凤走进屋子,被震惊到了。二婶随后进去,拉着她的手说;“凤啊,妈知道那个该死的对不起你。这一年,你走后他哪里都没去,每天上班,下班回家辅导远红和小宝学习。这个屋里的东西是我主张换的,他一天都没用过,说你原谅他才进这屋。你就原谅他一回,再有下次,妈和你一起打断他的腿。”
“妈,不是我不原谅他,我看见他心里就难受,但是我又舍不得你们。”她这一年在外边,有事干时还好,夜半陈年旧事全涌在心头,堵在嗓子眼。这一年她看了很多、听了许多人的事,也想了很多。
二婶退出房间,阿凤靠在门后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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