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重复不断，永无止境的梦境。

像是在白天，又像是在夜晚，又或者是白天和夜晚的交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灰蒙蒙的一片。看天，看地，看周围，不管看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地点是九年前我读初中的乡镇，马路还是未铺柏油时的土路，风一吹，便尘土飞扬。我想说话，想喊叫，可刚一张嘴，飞扬的尘土便钻进了我的喉咙，我尝试发声，但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我就这样无望地站在这条土路上，看着中间横着翻腾不已的白龙江水拍打着那座钢筋混凝土桥的桥墩，像是发怒的狮子，咆哮着向人展示它的雄威，看着白龙江对面的我的家乡，我要去的地方。我知道对面就是我的家乡，只要过了白龙江，我就可以到家了。可是我知道家在江对面，但我就是看不见，我能看见的，除了灰蒙蒙的一片，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恐惧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我看不到任何除我脚下的这条路和那座桥之外可以触碰的东西。到处都是水，我害怕的水，尤其在我回家必经的那座桥下的水，更可怕。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翻腾的浪就像地狱里不灭的火一样，只要我一经过，它就会把我吞下。我害怕极了。我非过桥不可，因为我要回家，但一看到那粗壮的桥墩，和桥墩旁翻腾的江水，我连咽吐沫的勇气都没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它们。

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叫，却没有声音，想找人带我过桥，却没有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讨厌的水，可怕的水，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回家呢。

江水依旧在咆哮，在击打桥墩。

害怕到了极点，反而镇定了下来。我开始回想九年前我是怎样过桥去学校，再过桥回家的。我学着记忆里自己的样子，用手捂住脸，只在眼睛处留两个小指缝看路，这样一来，视觉范围缩小了，我几乎看不到那可怕的水，所以可以壮起胆子走路。我一步一步小心却又大胆地挪动着，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走一步，再走一步，我就可以过了桥，就可以到家了。然而当走到桥上时，我还是不免心惊肉跳，感觉要再挪动一步非常困难。要前进，还是要退后，总之不能停留。要是那样停留下去，我的毅力和理智就会被江水和恐惧吞灭，我就会死在那里。脑袋像车轮一样飞快地转动着，几秒钟的时间，我决定继续往前走。怎样都是害怕，不如我就跑吧，也许跑起来，恐惧就跟不上我了，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于是我憋足一口气就开始往前跑，风在我耳边吹的呼呼响，我依然很害怕，但我没有停下。跑到桥对面才发现，爸爸妈妈和所有我熟悉的人都在那儿呢，有说有笑的。看到我，像平常一样问了一句：你回来啦。我点头答应。谁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心里有多害怕。

回头看我来的地方，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