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已过,天寒地冻。脑袋冻得不再灵光,但世界依然喧嚣。浉河的部分河段,河底坦露,夺路而来的水流,在河床的低洼处流出激越澎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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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很浅,水流很快,水底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清晰可见,沧海桑田,足见这浉河虽名不见经传,却也是从远古一路走来,也是有经历的。夏日里丰水期水面覆盖的地方,现在重回人们的视线,破砖烂瓦,油黑的淤泥,许是内地许多流经城市的小河流的标配。寒冷的冬季,植物停止了生长,雨水也比其他季节要少,山涧的溪流更细或者干脆停止了流淌,阳光虽有,雨露却没了踪影。进入南湾湖的水少了,南湾能给浉河的水就少了,于是浉河便由一个丰腴的妇人变成了一位干枯的奶奶。河水虽少,可仍在流。我的目光掠过水面,那里留下了我的视线,下游岸边的那个人的目光掠过水面,水面上也留下她的视线,我们的目光在共同的水面相见,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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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的树木亦干枯。柳树自不必说,除了香樟和冬青,其他的树也都落光了叶子。红花绿叶让人感受到生机勃勃柔情似水,而冬季裸露枝丫的树木,则令人顿生出苍凉和冷酷。有一颗老柳,从根部往上有一人多高的树干,都被虫子掏空了,只有不多的部分还在支撑着整个树身,工人为了救活它,放火烧了树洞,大概是想终结那些害虫们,因此整个树洞的焚烧过的炭黑色。树洞以上的树干还在挺立,柔软的枝条低垂着,细枝上已经有柳眉在含苞待放。风轻轻地吹着,柳条在轻轻地摆着,你轻抚着我,我轻抚着你,曾经的痛苦仿佛都已经成为过去。受了这棵树的鼓励,其他的树虽青葱不再,但也都挺拔坚毅,翘首待春归。茗阳阁静静地观望着大地河流,大地河流报之以相依相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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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依旧有许多鱼竿和持鱼竿的人。在几乎断流的河里垂钓,他们钓的不是鱼,他们钓的是人生。装备自然是武装到牙齿,有的用十分精致的鱼竿,装上饵料,用力一甩,然后就是袖手旁观,剩下的功夫就是抽烟喝茶,谈古论今。有的则握着长长的鱼竿,尽量把鱼钩放的得更远些,好像越远越有希望似的,他们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河面,生怕有一条漏网之鱼。我曾留意这些钓鱼人,他们用来装鱼的小水桶,留下一拃深的清水,里面有一条两条一寸长的鲫鱼在游动,你看水桶的时候,垂钓者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这河和这些垂钓人,许久以来都相生相伴,谁也离不开谁。其实钓不钓得到鱼,跟他们没多大关系,跟河流也没有多大关系,只跟鱼有关系,但是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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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中间的旱滩上,一只鹤巍然屹立。雾霾中的天地一片灰色,远看河水也是灰蒙蒙的,唯有那只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全身洁白,出淤泥而不染。我与鹤相隔甚远,我在走动,未见鹤动。我不知道它目视何方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只知道在这一刻,我与鹤,共享着浉河。这一刻,鹤是自由的,河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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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的不远处,湍急的河水中,有一群形似小鸭子的水鸟在欢快的嬉戏,它们追逐着打闹着,一会儿往水的上游冲,一会儿往水的下游漂,横冲直闯,来往穿梭,看上去很是开心快乐。也难怪,这里是它们的家园,它们开心了,人们才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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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路下面的涵洞,同样湍急的水流,这是来自路南边小区居民的废水,怪怪的颜色,天热的时候还有怪怪的气味。这水最初也是来自南湾,然后变成自来水,再之后喝进了人们的肚子或者被人们用来洗涤,接着就进入下水道,经过下水道,又来到河里。有教授说,你每天眉开眼笑喝下的那杯水,其实一亿年前已经被恐龙排泄出来多次了。水分子不会消失,只会循环,我也是,你也是。我不会说不是,你能说不是?教授还说,人生苦短,让我们喝一杯恐龙尿淡定一下吧。
那河在那里,川流不息。 那鹤在那里,遗世孤立。
2021年1月23日于浉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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