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睡前,来自百尺之远却不知因与何种物质摩擦而引起的冲击波,像一辆行进中的绿皮车,毫不吝啬地挥洒着一串串分贝,穿进一个个人的耳膜,直达思考者的心里。这一串串分贝是不是属于天然的物质,我不敢说,也无穷辨别,但我分明受到了它们穷凶极恶的压迫。
也许随着磨轮飞旋,它们从空气中一跃而起,加速度地粘连在一起,又无需通过坐下来商量,迫不及待地向四方逃逸,然后,重新集结,又遽然放出,回转反复,让人不胜其烦。其中有个面目狰狞、恶臭无比的强盗,干脆绕过房门,走到窗口,伸出毛绒绒的手,想把我摊倒在沙发上的身体一把撸去。独独留下一颗破碎的心,一再在《二泉映月》的旋律中分享寡居老人阿炳的悲戚与苦难。
《二泉映月》,是阿炳留给后世的二胡绝唱。直到今天,谁要是无意中看到墙上的二胡,谁就会联想到在寂静的夜里,细长的巷子深处,传来“咿咿呀、咿咿呀”的声音,似哭非哭,似食指重弹,又似弓弦轻拉,接续如豆的灯光与向往中温暖靠近。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像阿炳那样沦落街头卖唱,但见到端坐在自己面前,本可以装满人物、故事情节的陶钵里,只剩下一点凭记忆留下的思想碎末,心里的酸楚恐怕与阿炳无二。
瞎子阿炳的苦难,在那个时代并不独特,独特的是他能把苦难原原本本地融入到二胡的独奏中。听多了虽不至于天老地荒、月暗星沉,但多多少少感受到这位音乐大师凄惨的人生,从中也似乎顿然明白了社会两极分化后最底层百姓度日的艰难和生活不堪。面对狂风暴雨,面对百日旱情,农人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冬春两季,他们只好拿一个钵子去富裕人家门口讨乞。面对旷日持久的战乱,面对地主恶霸的驱使,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背着草席和被子,在寺庙庵堂里投宿。黑夜,还有野狗、苍鹭作伴,一到白昼,死神却一个个降临,哪有穷人的去处啊?
这是午间内外声音的交响,给我带来奇特的感觉。倘若深究下去,除了思想再度迎来困顿外,其它一无所获。
晨曦来临二
我在热盼新生活的呐喊声中沉沉睡去,又在思维极其跳跃和猪嘴巴哼哼不停中醒来,面对雪白且高大的四面墙,听闻簇拥而入的泔水收集车音乐,我的头脑一闪而过了一个计划已久的念头——前去中洲公园看花开花落,见铁壳船在江涛中起伏不停。
辅仁街距兰江并不远,直径距离最多也只有两公里。按道理,下班后分分秒秒都可以前往。工作日每天前去报到的大楼,与兰江虽然不是同一个方向,但只要我有足够时间,去拍一些草长柳青莺语的照片,也不是没可能。直等到外地文友打电话来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陪他去坐坐渡船,我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与生活完全脱节的人,每天干的活都是与写文有关的事。文学写作也好,半针砭时弊半调侃的随笔也罢,长篇论文也好,商贸业发展建议也罢,都不是一件让人省心的事情。说是人家强行摊派下来的活儿,也好像不那么准确,因为多多少少借此让自己融进了当代经济发展的洪流,也感受到了社会底层的百姓在风雨中一路走来,是多么不容易。
不知别人想起身边缓缓而去的江水,会打开怎样一种记忆?仅对于整日端坐在高楼鸟巢里的我来说,那可是一卷打开时代生活记忆,承载着不少行业命运的历史书,也许江水过于理智,无法从更深层处,向你打开它靓丽的面容,也许江水过于诚恳,一浪接着一浪地提醒逗留岸边的人们早日回到爹娘的怀抱,而自己只能接受天意的安排,在无垠的河床里翻着一个个跟斗,直到依偎在岸边,吐完泡沫而亡。
不知又是谁写了一篇“一艘渡船、三个船工”的故事。他们无法做到对所有乘客进行快捷服务,而是要等船身边有人上船才会出“渡口”,即使对岸的人喊破嗓子,他们也不予理会。
作者是一位喜欢旅行的人士,旅途中经常会碰到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事。从节省渡船运行成本考虑,每一个来回还真的等有人来乘坐才行。不然,恐怕连柴油费都赚不回来。这让我想起在城乡转圈的公交车,因为早已实行“凡六十岁以上车票减半,七十岁以上车票免费”的规定,一天下来,估计连驾驶员的日工资都赚不回来,更别说公交车还需电池替换费、日常充电费开支以及折旧费提取。
每一艘渡船每一辆公交车都要老去。它们老了,渡口还在,城乡公路还在,渡工和驾驶员还要有人去接班且要接好班。公共事业基础设施只会越来越好,相关设备只会越来越新,但服务能不能跟上,可要另说。(未完待续)
陈水河整理于2024年3月25日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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