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厘米
图片来源于网络
那夜的夜晚特别黑街上没有一辆汽车、偶有匆匆行人、茫然掠过
连路灯都有些冰冷、闪着昏暗的黄光
冯未的哭声混合着时钟的摆动声
在贫穷如洗的出租屋里呜呜咽咽
像一曲婚宴上的葬歌
--------楔子
1
大学期间，冯未是我十六个室友中的其中一个。
他五官精致，除了个子矮一些，还算英俊帅气。
开学第一天，他自己开了一辆途观把行李拉到宿舍楼下。
等大家各自将行李打点好之后，一起去吃饭。
席间，他电话响个不停。
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女朋友。
只看他态度温顺，语气温柔，时而低头侧目，时而窃窃私语。
最后，连饭桌上的最后一道麻辣豆腐的辣椒片都被我们风卷残云的吃光了。而他面前的一碗米饭，凉了个通透，却没有时间吃上一口。
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然后掏出鼓鼓囊囊的钱包结账。
所以，在当时我们这群穷屌丝的眼里，冯未实在是个太有魅力的人。
吃过饭后，冯未就驾着他的途观消失了。
一连七天，不见踪影。
直到导员钦点人名，需要开各种学院大会的时候，我给冯未打电话。
他才红光满面的回来。
老规矩，晚上大家一起喝酒，他电话不断，吃过饭冯未结账。
我们想给他钱，他拒绝。
他说，我以后会不怎么常在寝室，有什么事还需要大家多多照应着，这是我提前先感谢大家的，你们不要客气。
饭局结束，冯未又驾着他的途观扬长而去。
2
后来我们知道，冯未是去他女朋友学校附近租房子了。
那时候，大家每个人身上前前后后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两千块钱的生活费，而冯未每个月跟女朋友租房子就要三千块。
这还不包括他和他女朋友的日常开销。
我们不禁一边惊叹冯未为爱情的慷慨，一边惊叹冯未对爱情的投入和执着。
因为我们学校和他女朋友的学校离的较远，冯未为了方便和女朋友朝夕相处，除了一个月一次的校长讲座以外，其他时间都耗在他女朋友的学校里。
学校颁奖大会，他不回来；
宿舍集体聚餐，他不回来；
大家一起K歌，他依然没有回来。
冯未一直围着他女朋友转，学业荒废的一塌糊涂。
他的行李一直像开学第一天那样摆放整齐，干净洁白，从未摊开过。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冯未甚至缺考。
后来大家刷校内网才发现，我们期末考试那一天，是他女朋友的生日，冯未手捧鲜花，手拿蛋糕，笑的一脸灿烂，可是他女朋友的照片却模糊不清。
尽管不断对着照片放大缩小，还是只看清了她带着“纸皇冠”的轮廓。
他们快乐吗？
我想是的。
否则冯未怎能如此乐不思蜀？
月光洒满大地，太阳照常升起。
窗外繁星满天，春风又绿世界。
日子一帆风顺，光阴静静蹉跎。
我们最喜欢在年轻的时候放纵自己，拼命抓住生命力最后的活力尽情狂欢。
我们也最喜欢在岁月的长河里独自扬帆，仿佛这样才证明爱情席卷来时候的炙热。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爱情，真的是爱情。
不是荷尔蒙的奔腾，也不是漫长寂寞中的癫狂消遣。
3
大二开学没有多久，某个起风的夜晚。
冯未回来了，他颓废的推开寝室大门，惊着了正在打扑克的我们。
他一句话都不说，钻进自己一次都没有打开的白色被子里。
冯未和女朋友吵架了，貌似还很严重。
一连几日都躺在寝室蓬头垢面的睡觉，偶尔醒过来拿起手机，想了想又叹息着放下。
我们给他打包带的饭，都一动不动放在窗台上，越摞越高。
冯未的电话依然无比安静，安静到与曾经电话不离手的他判若两人。
爱情还真是，来的时候波涛汹涌，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某天深夜，我内急起床去厕所。
却在门口看到一张泛着幽幽蓝光的背影，对着黑暗的走廊轻轻叹息。
我刚要和他说话，却看见他脸色铁青，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我蹑手蹑脚的离开，当做没有看到他快将手机握出水的样子。
第二晚，我们几个朋友借故请他喝酒，就在学校对面的烧烤铺。
几瓶1900下肚，冯未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冯未说：“我和她是高中同学，高三的时候谈恋爱，她追的我。冬至的时候，她给我织围巾，深灰色，特好看；情人节的时候她给我叠千纸鹤，999朵；圣诞节又流行折星星，1314颗；就连儿童节都给我买最大最好看的棒棒糖塞进我的书桌里。后来我俩的事被班主任发现了，找她家长，她爸特别极端，打的她眼底充血，腿也划到桌角，留下一大块疤。我很内疚，所以我决定好好对她。”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然后举杯，共同为这个伟大的爱情喝了一杯酒。
他继续说：“后来我们毕业，因为没有考到同一所大学，你们也看见了，我就在她学校附近租房陪她，几乎和她形影不离。可是她越来越不满足，每天跟我越来越多的索取，买衣服，买包，市区每家新开业的饭店商场她都要去耍上一次，而其实我除去房租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我们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刚开始，还能负担的起，可是布置好出租屋的一切之后，我信用卡就欠了四千多块，现在为了省钱，我连油都不加，可她还非要去海边旅行，我们因为这事大吵了一架，我不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样？”说完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
他继续说：“这都过去一周了，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每次都要我道歉吗？难道我们分开这么久她一点都不想我？在这两年的感情里，我到底算什么？”冯未越说越激动，最后拎起一瓶啤酒全部灌进自己的嘴里。
4
夜幕降临时，餐厅门口的彩灯一闪一闪的亮起来，一把一把热气腾腾的烤串被端进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一箱一箱的啤酒被我们消化。
从窗外往里看，餐厅里沸反盈天，每个人都对着彼此借着酒劲咆哮着，每个人都面目不清，像一场电影的开场，而高潮，即将来临。
冯未喝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他拎着车钥匙步履蹒跚走向他的途观。
我不放心急忙拉住他，高翔拦了一辆出租车。
费劲把冯未塞进副驾驶，然后我们都挤进集体浩浩汤汤向冯未女朋友的学校驶去。
一路上，冯未不停的打电话，可是他女朋友不接。
只好把我的电话借去，电话刚刚接通，冯未刚说一句“喂”，对方就挂断了。
到了目的地，冯未好说歹说想去女生宿舍找人，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宿管阿姨就是不让他上去。
冯未疯了一样打电话，女孩儿干脆关了机。
没办法，我们几个人开始在宿舍楼下山呼海啸喊着女孩儿的名字。
一些挂着花花绿绿织物的窗户打开了，一些黑黢黢的脑瓜探了出来，一阵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从窗户上飘向我们的耳边。
但冯未一点都不在乎。
女孩儿扛不住了，开窗扔下一串钥匙，对着我们的方向喊：
“冯未，分手吧，房子有时间去退掉吧。”
“冯未，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冯未，你赶紧走吧，你这样我觉得很丢脸的。”
……
说完，窗户关上了。
周围一片寂静，窗户陆陆续续关上，一盏盏灯，都渐渐灭掉。
直到万家寂静，周围一片黑暗。
我们面面相觑，冯未对着女孩儿的窗口呆呆立了很久。
嘴角扯动，想说话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拉着冯未回到学校，他难过了好一阵。
吃的少，睡得少，偶尔在大家都沉睡的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但大多数都寂静无音。
5
后来，冯未开始乖起来，认真听课、不缺席、不迟到，开始跟我们一起喝酒，也越来越习惯AA制，途观停在学校的停车场，油加到满缸。
周末的时候，偶尔来个短途旅行。
飞扬土路，稻花飘香，山间田野，地方小县，绿草白云，青山绿水，我们坐着他的途观一路经过好多风景，感受千万旅途。
每当烤肉的香气铺满漫山遍野，冯未举起酒杯说：“来，为了过去缅怀。”偶尔会有泪光闪烁。
每当音乐阵阵响彻车厢，冯未不顾一切晃动着方向盘，大骂：“FUCK，青春，FUCK，美丽的疼痛。”
冯未疗伤的那段日子，有一部电视剧叫《北京爱情故事》火遍大江南北。
冯未在宿舍里捧着电脑，看着疯子一步步走向沈冰的时候，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说，爱情就是要经历过后，才知道最爱的是谁。
他说，爱情有时候很难遇到的，所以有很多困难和挫折都是再平常不过。
他说，如果爱情需要出走才能证明是否深刻，那另一半历尽沧桑后能找到回来的路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面对他的模棱两可的理论，我们纷纷担忧冯未是不是还死性不改，等着女孩儿回头 ？
冯未一笑置之。
直到整部电视剧播完的时候，冯未又驾着他的途观消失了。
我们疯狂打电话都联系不上他，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挂断。
后来我们知道，冯未和女孩儿和好了。
冯未用整整半年的时间来医治自己，他以为他变得冷漠，变得坚硬，变得足以应付一切背叛和离别。
可是即使半年过去了，女孩儿随便勾勾手指，就足以让冯未丢盔卸甲，让他忘记他那段痛不欲生的时光究竟是怎样一寸一寸熬过去。
《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对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女孩儿对冯未说：“冯未，我摔倒了，腿受伤了。”
冯未马不停蹄的飞奔到女孩儿身边，带女孩儿看病，陪女孩儿养伤。
女孩儿擦擦冯未脸上的汗水，温柔的说：“冯未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6
喜欢听民谣，但故事不一定多感人。
喜欢酒精麻痹自己的快感，可发泄的方式并非这一种。
你以为你可以迅速忘记一个人，其实很多情感都借着电光石火在作祟。
冯未又在女孩儿的学校续租了之前那套房，两人不计前嫌，像迅速坠入爱河的情侣那样，重新开始。
冯未又开始不参加我们的聚会，很久不见他的途观。
日子一如既往，又匆匆而过。
冯未依然为他的爱情孜孜不倦，我们打心里祝他幸福。
学校期末考试，冯未出现在考场中。笑容灿烂，体态削弱。
我们嘲笑他这是即将精尽人亡的前兆。
他的笑容闪烁着，像是天空里不能掌控命运的流星。
一周后，冯未回到寝室和我们一起筹备作业。这次作业的监控考官是副院长，不容马虎。
冯未好大不情愿跟我们待了三天，就草草完成作业驱车离去 。
两个小时以后，冯未的电话打来。
他只在电话里大骂：“FUCK，FUCK，FUCK！”语气愤怒，又有哀伤。
我们赶紧像上次一样，拦着出租车一行过去。
出租车在女孩儿学校后门的一幢居民楼停下。
上楼的时候，天色已暗淡下去。
推门的瞬间，窗帘遮住了星光。
出租屋里，杯盘狼藉，一贫如洗，只剩下一副黑黢黢的床垫横亘在一张摇摆不定的木床上。
一张纸条上有一行清秀的字体，写着：“冯未，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可以继续，但是我错了，我只是喜欢你陪我，但是我并不喜欢你，我想放弃我们的感情了，祝福我吧，也祝福你，对了，出租屋里的东西我都搬走了，我担心你优柔寡断的个性无法独自处理我们的回忆。”
试问，谁不想重新来过？但世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我们又如何从头来过？
黎耀辉说：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何宝荣，我并不希望他太快恢复，他受伤的日子，是我和他最开心的日子。
其实，冯未也如此，女孩儿受伤，应该是他最高兴的时光，女孩儿的伤好了，她又可以重新感受这个世界，而感受世界的同时，冯未再次被打回了原形。
有一种人，一定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才记得住疼。
冯未这样，就是被女孩儿算准了每一步她的招数，冯未会做怎样的反应，被看穿，就没有了底线，这就是江湖规则。
7
隔壁房间忽然飘来饭菜的香气，味道断断续续，偶尔夹杂着别的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碎碎念。
一些抽泣声隐隐飘在空气里，像是神秘的呜咽。
一些灰尘在空气里飘荡，像是被洗劫一空后的片片狼藉。
冯未站在窗口，背影阴暗。背对着我们，攥紧拳头。
他说：“我为她哭，为她笑，久而久之，我以为自己很爱她，但是任何人的缺席都不会改变什么，对么？”
他说：“我本来以为她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回头想到我，我给她一个机会，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但是没有坚不可摧的爱情，山盟海誓太容易击溃，对么？”
他说：“和她相处以来，一直是我万般哭诉，百般哀求，就连第一次分手，我都没有好好问清楚原因，她就又一次离开了我。”
他说：“我一直在逃避，我想告诉自己，她很爱我，现在不靠谱的男人那么多，我以为我温暖她，就可以让她收心。”
冯未叹气，我们也叹气。
人总是喜欢逃避，欺骗自己，他自认为他给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以至于别人都活在他的影子里，殊不知，当一段新生活来临，每个人都是全新的，谁还会记得和你的点点滴滴？
冯未退掉了房子，安心回到学校。
直到毕业，冯未都没再谈过恋爱。
爱情就是如此，爱你的时候，百般呵护，誓言百句，顺着温软口唇滑腻而出，在灿烂的黑夜散开，落下。
可是，爱你的时候，字字如针，声声血迹，虽然依然是那个人，但人间种种，终究都是一次次行骗的戏码。
8
毕业之后，偶尔和冯未联络。
他一改他优柔寡断的个性，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因小事告吹。
但是笑容多了，也开朗了。
朋友圈里三天两头都是在多个酒局里穿梭，偶尔晒晒他被洗的白白的途观，像是一个温暖的大白。
前几天，冯未忽然改了一个头像，是他和一个姑娘头挨着头的样子。
笑得灿烂。
我们拉群，在里面调戏冯未说：“恭喜。”
冯未笑着说：“你们知道吗？在爱情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我忽然想起，冯未第二次被女孩儿背叛的夜晚。
那夜的夜晚特别黑，街上没有一辆汽车。
偶有匆匆行人，茫然掠过，连路灯都有些冰冷，闪着昏暗的黄光，冯未的哭声混合着时钟的摆动声，在贫穷如洗的出租屋里呜呜咽咽，像一曲婚宴上的葬歌。
经历过那种动荡和喧嚣、不安和绝望后
冯未绝望的说：“你们知道吗？在爱情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是的、但是爱情这东西、是天注定的
每个人都一直苦苦抓着
却不知道、你幸不幸福、爱情早有定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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