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

林柳青儿

图：林柳青儿

                            大          牛

《菜根谭》说：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窑也。

01

周六，回到家。车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松油。松针隐约可见。回忆，哪里出了问题呢？小区里面的车位已经快满员了。

看见了外甥女，看见了孙女，看见了婆婆姐姐。看见了那位永远听不见别人说话，却总是不停地讲话的那位已经好几年声称99岁的老爷爷，他的拐杖不是用来辅助走路的，她是大指挥，可以指挥车，可以指挥人，还好，我悄悄的停下了车。猫着腰回到了单元门，花儿迎了上来。花儿是我的狗狗，来我家快10年了吧。

02

一楼婆婆家。

婆婆：“大牛死了”。

若儿：“喔”。

也好。

03

我走到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阴历4月份，暖气就不供应花房了。惨淡的电灯却一直亮着。

那只白色的兔子还在。那只经常下蛋的母鸡也在。

还好。

兔子的主人是一位胖乎乎的美丽的小姑娘，才上幼儿园。姑娘的名字叫苗苗。兔子能吃能喝，夏天来了，苗苗家的阳台上充满着浓浓的大白兔子的味道。

移交手续在一个下午进行。苗苗红着眼，奶奶拎着兔笼子，爸爸带着一些青菜，妈妈抱着才3个月的小妹妹。大家都带着微笑，只有小妹妹在哭，苗苗在看。

大白兔就这样来到了我家。被安排到了我家使用了20多年现在废弃了的花房。她有个伙伴，那是一只温柔贤惠的大母鸡。我家的狗狗花儿常常跑到花房，或追逐，或共进午餐，或抢一片青菜叶子，回到狗窝中慢慢享用，花儿有单独的卧室。算是我们家的老人了。

母鸡下蛋的筐子里面，主人会定期更换一层软软的细草，均匀，温暖。

兔子没有窝。

春日里，兔子，顺便说一下，她的名字叫大白。兔子会跳到母鸡的那个筐子里面，四仰八叉。一会人们就能听见呼呼的声音，或者看见兔子把她的耳朵竖起来，难道那几个中学生又跑来胡同里面抽点小烟，顺便卿卿我我？好像不是，那是125路公交车来了又走了。

母鸡无能为力，在筐子周围踱步，一圈一圈又一圈。兔子不理。

主人动怒了，用她的粗糙的手把兔子从筐子里面揪出来。高高的抬起来，兔子乱蹦着，挣扎着，主人把兔子轻轻的放在水泥地面上，兔子吓得赶紧躲到花房水泥板子后面，慌慌地看着主人，若儿的婆婆。

一会，婆婆喜笑颜开，一只热乎乎的鸡蛋从筐子里面取了出来。孙女子快放假了，正好可以吃个煮鸡蛋了。

04

去院子里面浇浇那片黄瓜吧。

顺便扫了一下大牛的尸体。

看着他，若儿忽然想起了小月月说的相声。那个关于“惨”的片段。大牛用他的鲜血，大牛用他的爪子，大牛用他的头颅，大牛用他的翅膀，大牛用他的五脏六腑组成了一个大大的“惨”字。

若儿，心里沉默了好久的“死的好”始终没有说出来。

大牛是他杀,我知道的。

如果在半个月前,我听到这个消息,我或许会痛哭一阵子的,并且我会亲自埋葬他。就在那颗年龄好大的桂花树下吧,那里有多年前去世的lucky,我的另外一只可爱的狗狗。

现在,已然没有了怜悯,一点想象也没有了。我只知道,大牛死了。院子里面再也没有吵闹,没有纷争,没有强取豪夺。

也好。

30天后,世界恢复如初。

过客。

05

大牛，若儿给他起的名字，是一只大公鸡。是我们一个月前从200公里外的盐碱地领回来的。

大牛出了名的牛。

在那片黄河入海口附近的大湿地上，大牛无所不能。是主人的骄傲。大牛几乎战胜了所有的公鸡，包括对战、甚至群战。方圆10公里吧。大牛原来主人居住的乡镇的人们都知道大牛能打、能闹、能飞、能跳。主人喜欢他的表演，甚至喜欢他的一切。

他的红红的大约有10厘米的鸡冠子，他的厚厚的冷面馒头一样的胸脯子，他的铁钩子一样的大爪子，他的宽厚的坚硬的桀骜不驯的翅膀还能够托起主人家3岁的小男孩。

大牛是所有人的骄傲。大牛也是这么想的。

在那个农村，大牛是自由的，大牛是爽朗的，大牛是快乐的。

06

“不得了了。俺那孙子唉！”婆婆姐姐疯狂的声音来了。

外面。

里三层，外三层。大牛周围迅速围绕来众多的人们。

大牛被绑了起来。大声叫着叫着，一会就没了气力。眼睛在转，嘴巴后来被人们栓了起来。

主人的宝贝儿子被大牛蹭破了手。

奶奶呼叫着“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臭公鸡，臭公鸡，臭公鸡”。

“哼，我只是吻了小主人一下下而已嘛！”大牛心里嘀咕。

小主人在玩着沙子，全然不知大人们在干什么。

晚。男主人下令：“要么杀了，要么喂狗，要么送到黄河里面，自生自灭。”

大牛：“哼，大丈夫能屈能伸”！

男主人看着大牛倔强的眼神，想立即动手。

07

年轻的男主人被诊断为轻微中暑。经过医生一周的照料，完全康复了。

大牛又被重新记了起来。小主人偷偷的把剩饭匀给了大牛，但大牛确实又瘦了。

08

大牛被带回了城市里面。若儿接纳了他。

若儿的家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机关单位盖的房子，设施非常全面。

大牛和大白，还有那只下完蛋也不吱声的柔柔的母鸡。都住在花房里。

5天后，大牛就恢复了元气。

新的主人是一位热情好客的男子，七十多岁了，是这座楼的楼主，人称“赵大爷”。若儿孩子的爷爷。

赵大爷：“好呀，好呀，好呀，孙女快回来了，大牛你这来的正好！养肥了，就好了！”

大牛因而过了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

09

大牛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打鸣，是公鸡份内的事情。

大牛模仿母鸡下蛋以后“咯哒咯哒咯哒”的声音，却是相当不像样而且放肆了。

花房的“热闹”百分之三百是大牛搞起的。大牛有一天还琢了那只叫花儿的狗狗。花儿从此再也不敢进入花房活动和嬉戏了。

若儿不悦。

赵大爷怒目。

婆婆生气。

只不过孙女还没放假。

在每一个夜晚，大牛会被抓到一个盆子底下，盆子上面压上好几块砖头。

10

2019年5月23日清晨4点00分。大牛自由了，挣脱了大盆，跳了出来。

耶耶耶！

“钩钩呦，钩钩呦，钩钩呦！格大大，格大大，格大大！”

没有逗号，没有句号，没有分号，只有叹号！大牛，你真的开始牛了。

闹剧持续到早餐前。

整座楼沸腾了。

赵大爷不停地接着群众电话，婆婆接待着来家里访问的人们，那位99岁了好多年的老爷爷也来了。人们拖儿带女，赵大爷的房子顿时拥挤了起来。站着的，坐着的，喝茶的，吃水果的，吃瓜子的，空气中弥漫着快乐、惊恐、气愤、不满和相机咔咔的声音。

迅速，大牛的影像充满了抖音、头条、朋友圈等小区各大媒体。理发店、小卖部、药店、门口的门卫大爷等线下媒体也火爆热议中。

“楼主赵大爷的那只公鸡！”

“赵大爷一心为公，对小区无私奉献！”

“那只鸡够狠！”

“看看吧”

“嗯，看看吧”

“现在杀鸡多少钱哪？”

“公家让自己杀鸡吗”

“那只鸡胖不胖？”

“要不送到乡下去，也有个活路。”

“不知道那只瘦公鸡的肉好吃不？”

“派出所来了吗？”

“环保的来了吗？”

“该杀，不知足！”

“才来城里一个月！”

。。。。。。

此起彼伏。

一片乌云飘来。

“欧欧欧，呕呕呕，呕呕呕，欧欧欧！”

。。。。。，

戛然而止。

赵大爷迅速做了决定：“别等孙女回来了！”

大牛就这样走了。

10

我喜欢兔子的可爱，我热爱母鸡的温柔，我欣赏花儿狗狗的无奈和容忍。曾经，我研究过大牛的种种，随着大牛的去世，也烟飞灰灭了。

其实他们都是我的伙伴。

想到了周一要上班了。

是是非非，何曾相似。

图：林柳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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