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多的人来问我。其实这世间的许多事,说破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倾梦轩·紫夙】
你若知有倾梦轩,就不会不知道紫夙。
无论你想要问的是什么,在倾梦轩都能找到答案。
紫夙是倾梦轩的主人。她算得出许多事情,却唯独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守在这里。
【有时候寻找并不一定是为了找到什么,因为,最终找到的未必就是最初想要寻找到。
——极渊·渊临】
紫衣的女子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眸色沉静似水。
“公子可也是来求签的?”
白衣的男子摇了摇头,自怀中取出一枚雕龙玉佩。
“姑娘可否帮在下查一查这玉佩的来历?”
“公子拿什么同紫夙作交换呢?”女子接过玉佩,在手中把玩着。
男子抬手指了指一旁墙壁上悬着的古琴,道:“在下不才,愿为姑娘抚琴一曲。”
“何曲?”
“《华筵》。”
女子的眸中现出讶异的神色,将玉佩交还到他的手中,只道:“《华筵》乃是三万年前凝霜神君所奏之曲,小女子着实当不起,公子还是请回吧。”
见他站着不走,她又道:“这玉佩……最后一次现世,大概是二百年前了。这曾是九州共主的珍爱之物。再之后,便不是我所能探知的了……”她微微蹙了眉,“恐是不在人世之中。”
男子转身离去,踏出门口时,他最后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多谢,紫夙姑娘。”
有风拂过,檐上的铃摇曳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再看时,门前的人已了无踪迹。
【我已没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了。倘若还有的话,那就是我这条命了。可笑没有人会知道。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水云宫·泷影】
“我找人,一个名叫洛华的人。”
她怔了片刻,盯住来人的瞳孔。他的眸子是湛蓝色的,就像幽深的大海的颜色。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找谁?”
“洛华。”
“阁下与他可是旧识?”
“不,”他淡淡地说,“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来晚了,他早已经过世了。”女子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茶水撞击在杯盏中,高低错落的音色。“我紫夙纵然有些本事,却绝无起死回生的能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拿到鲛珠。”她将茶盏端至口边,“那是鲛人族大祭司的灵格,何止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她饮下半盏茶,抬眼望向那男子。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赫然多出了一颗水蓝色的明珠,光华夺目。
“现在呢?”他道。
“报酬?”她摊开手掌问道。
他愣住。“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那我又凭什么帮你?”
他苦笑。“这笔账可否暂且欠着?日后你找他要便是。我怕是……还不上了。”
“还是算了吧。”她伸手接过鲛珠,“你莫后悔。”
“我做事,从来不后悔。”他勉强挑了挑嘴角,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道了声“拜托”,便踉跄而去。
【我在那座城里住了太久。每天,不断地有人来到奈何桥头,他们的脸上满是悲戚。可是待他们饮下忘川水,所有的恩怨情仇转瞬便遗忘。于是我想到用川水酿成美酒,赠与那些想要遗忘的人。
——幽都·忘尘】
“是你啊……坐吧。”
来人将一坛酒稳稳放在桌案上,在她对面坐下。
“我真是不懂你。好端端的,偏要跑到这儿来。”
“图个清静罢了。”
“清净?”他笑起来,“我倒觉得,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去,也是找不到这东西的。”
“是么?”她自顾自地道,“可我以为,这么多年,我早就忘记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良久,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摊开手掌,掌心便腾起一簇幽绿色的火焰。那火焰渐渐幻化出一株幼苗的形状,渐渐生长,愈长愈盛,竟结出一个花苞来。那花蕾渐渐绽开、盛放,又渐渐衰败、凋零,然后,枯萎、消亡。
见她看得出神,他道:“这是冥火,不过幻象而已。”停了一会儿,又道:“即便是幻象,想要忘记也不那么容易,你说呢?”
“还好,”她垂眸,那双沉静而又不失灵气的瞳子便隐在了一段阴影里,“也不是很难。”
“但愿如此。”他站起身来。
【我活在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答案。甚至,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九州·无名者】
她看着他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颓然坐在桌边。
“你告诉我,”他近乎乞求地望着她,“你一定知道,……什么都知道。”
略显凌乱的发遮去了少年本该有的神采,只眉宇间还隐隐透出几分英气。
“你自己都不清楚你想要问什么,我又能告诉你什么?”
他默然,半晌,伸手搬过一旁的酒坛子,斟了满杯。杯中清酒映着眼中的惶惑。
“那酒名作‘忘忧’,你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好忘的?”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喃喃道:“阿珂。”
“什么?”
“阿……珂。”他醉眼朦胧地抬头看她,“我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这两个字。”
她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该是个女孩的名字吧?你……是不是,认得一个名叫阿珂的姑娘?”
他轻轻摇头,眼中一片茫然。
“不认得。”
【人是会变的。我不冀求什么长久的东西,而只在乎最好的一刹那。这就是我二百年后才来找他的原因。
——水云宫·泷珂】
“返魂香?”
她望着眼前的少女。“以前有人求我起死回生,而你只向我求返魂香……这个愿望要实际得多。自然,代价也小很多了。”
“我需要用什么交换么?”
“当然。”
“眼泪怎么样?”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她道,“不过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足够了。”少女笑了笑,将那柱香点燃。
返魂香越燃越短。
她耐心地等着,并不关心少女究竟看到什么。
最后一点火星没入炉灰中熄灭的时候,少女真的流泪了。泪滴划过面庞坠落,在空气中凝作一颗颗珍珠。
“返魂香不值得你用眼泪来换。”她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还是说了,“返魂香的传说是假的。所谓返魂香,不过是幻药罢了。”
“我知道。”少女并未显出惊诧之意,“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求得什么未解的答案,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
“呵。”少女低低笑了一声,“我与他初见时,他送过我一枚玉佩,还说他一定会来找我。其实,从我知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他要顾及的太多,给不起我什么长久的许诺。不过,真又怎样,假又怎样?”
少女转身欲走,她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人……还活着?”
少女转过头来看她。
“这很重要么?”
【我的梦里总是连天飞雪,但我再也不会回到那里去了。我曾经以为我的使命便是护佑苍生,到头来才发现,我连自己最在意的人都护不起。
——雪谷·霜行】
“紫夙已然告诉过公子,那枚玉佩之后去了哪里,我是算不出来的。你还来做什么?”
“上一次是受人所托,这一次是我自己。”白衣的男子径自取了壁上的古琴,坐了下来。“姑娘竟一点也不好奇我的身份。”
女子淡淡一笑,道:“不该知道的,紫夙从不多问。”
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琴弦。悠长的余音在弦上颤动。
“《华筵》之曲,姑娘可曾听过?”
“紫夙只隐约听说,此曲乃是凝霜神君所作,其中原委,却是不得而知了。”
“我从极北荒寒之地而来,倒是略有耳闻。”男子将手掌按在琴上,道,“那里是三界交汇之处,大雪连年不止,自混沌初开、三界始分以来,就是凝霜神君驻守之地。相传《华筵》是为一女子所作,只弹与她一人听过。她是魔族公主,名唤紫夜。三万年前神魔之战,她为了阻止,以魔的不死不灭之力封印了神魔交界,自此元灵尽散,唯存一缕执念,游荡于三界之中。”
他看了女子一眼,道:”从那以后,凝霜神君便离开了雪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她……“
她默不作声。
“罢了,不提那些过去的事了。”他道,“姑娘愿不愿意讲一讲你的故事?……你在这里,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了等什么人,也许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说,“我想不起来了。”
【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喝酒,酒可以使我记不清那个名字。但那不是彻底的遗忘,而是反复地忘记又记起。
——九州·洛华】
他总是来,不多说一句话,只是喝酒。
他不喝什么别的酒,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下“忘忧”。即便喝醉了,他还是会念起一个名字。
“阿珂……”他喃喃地念着,“阿珂是谁?……我又是谁?”
他将酒杯掷在地上,零落了一地碎瓷。
“你糟蹋我的好酒,还砸坏我的东西。”她停下手中的活,向他走去,“这可是上等的青瓷,你打碎了,是要赔钱的。”
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俯身拾了一片碎瓷,向自己腕上划去。
一道深深的伤口。血还来不及涌出,就已然凝结。伤很快地愈合,转瞬便恢复如初。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意。
“就连死,也是我自己选择不了的。”
“那是因为你这条命本就不是你自己的!”她盯着他迷惘的眼睛,道,“有人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你若做不到,就是对不起他了。”
【我不知道他有关泷珂的记忆到底是泷影的,还是洛华的。就如我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不是在等霜行一样。但我终于相信,有些东西,就连“忘忧”,也是洗不去的。
——紫明殿·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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