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气,薄薄的一层雨丝,飘飘洒洒的扬在空中,像是下起了一场花瓣雨,独自一个人漫步在雨幕中,突然就想起了小山的词。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那时,应该是离别时节,他且停且走,她就站在花影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雨点点滴滴地下个不停,像是不懂他们的心思,催着他离去,他回头看了看立在花影下的她,眼眸中蓄着泪水,一双燕儿在空中打着转,迎着雨丝。
他突然就不忍离开,这一别,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这一别,也许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
他低下头,忍住了眼中的泪滴,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小山算不上我特别喜爱的词人,但我却一直感动于他的痴,黄庭坚称其有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不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小山一生耿介孤傲,与莲、鸿、濒、云四位歌女的相识相恋几乎成为他词中的绝对主题,他把对爱情至死不渝的追求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艳词小令也写得如梦如幻,回肠荡气。
我尤其喜欢他的那一首《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不写离别,而写尽离愁别绪;不说相思,而尽是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若不是至情至性之人,又怎能写得出这般柔肠寸断的相思之词,怪不得黄庭坚要说他痴,确实是一痴人也。
小山的另一首写相思的词,才真的是写尽了天下人的相思之情。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没有你,舞低杨柳,歌尽桃花,也觉得不快乐,至从与你分别后,想起那些相逢、相知的日子,犹如是在梦境中一样,真想一直沉浸在梦中啊,梦中的你是那么真实,然而醒来,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梦境一场。
我一直想,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是有怎样的悲凉才能写出如此美丽而哀伤的词,他宛若女子般安静而哀伤地躲在角落哭泣,却没人能懂得他的哀伤。
我想小山是一个活在自己精神世界的人,他的人生只有他自己,别人皆与他无关,他静静地细数着自己的哀伤与相思,他的哀伤和相思都像是在低低倾诉,“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雨还在安静的下着,不悲不喜,这样的天气是适合于读小山词的,淡淡的哀伤,读得让人心伤,听得让人心碎,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微雨燕双飞的时节,他还站在那里,不忍离去,眼眸中的哀伤迎着细雨,让人不忍看。
王国维说,小山算不上是古之伤心人,我认为这也就足够了。
只是王国维不懂他的悲哀,他不懂,他只是从艺术的角度来衡量小山,然而小山自有小山的不同之处。
同是权相之子,纳兰与小山又是不同的,纳兰一生几乎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他念念不忘的爱,而小山经历了从繁华到落魄的整个过程,“树倒猴狲散”,个中心酸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王国维独称纳兰是“古之伤心人”,大概也与他自己的遭际有关的吧。
初时,读小山的《临江仙》,也是不能尽得其中真昧,那时,正当年少,以为离别也不过是少时的分别。
直到真正地感受到离别的哀伤时,才明白小山在写下”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时是怎样一种痛彻心骨的悲哀。
这世间唯有生离比死别,更让人肝肠寸断,明明相思却又不能相见。
在小山,当时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心境,才能写出”几番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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