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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邵寨乡政府接到上级命令,大力发展经济,开始种植烟草,于是邵寨塬上各个村庄烤烟楼便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提及烤烟楼,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说是一对男女结伴行乞,晚上无地可去,兜兜转转决定去烤烟楼里暂避寒风,彼时正是寒冬腊月,风刀霜剑。一切安置妥当后,却发现门口并无什么东西可用来遮盖,北风还是四处游荡。忽然间灵机一动,将身上“褴褛的披风”摘了下来,一试惊喜地发现大小刚好。正暗自得意时又发现披风上有一漏洞,仍是无法阻止冷风的灌入,又是脑洞大开,连忙将脚上仅有的一只袜子脱了下来,团成一丸,恰好天衣无缝。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击掌向同伴笑道:“幸亏咱们要啥有啥!”
初听只是稍微会心一笑,觉得夜郎自大,后来再听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尤其在我第二次读完和无数次听完《红楼梦》以后。
曹雪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善于在文中描写对比的人了,不光横向地域上人与人比,事与事比,同样纵向时间上人与人比,事与事比。
前面“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后面“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前面宝玉讲“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后面晴雯说“这就是茶了”;前面“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后面“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脂砚斋批语),不光推动了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更能让读者领略和感叹书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
闲言少叙,文回正题。
那时候政府特设了一个部门,就叫烟草局,我记得邵寨的烟草管理所地址位于北街,距离敬老院相去不远。门面辉煌大气,与地面相差三级台阶,配饰金色的琉璃,能照出行人的影儿来。
烟草其实是一种植物,暮春育苗,孟夏生长,仲夏开花,季夏采摘,夏秋之交送入烤烟楼,秋初经霜,待放置绵软之后一把把地绑起来,经过烟草局相关人员验收后,才能上交国家。
育苗自不必说,选一小块地,撒下种子,覆以用筛子精挑细选过的细土。篮子里垫上柴草,拉来井水仔细地均匀地淋在上面,漏进苗圃。然后插好间距适中的木杆或者竹子做的弯曲的“背脊”,再盖上透明塑料纸,一个简单的温室建成了。接下来静待种子发芽,萌生绿意。期间不时打开两头,通风散热,使其茁壮成长。
待到合适的时间,将幼苗取出,栽到早已铺好地膜的泥土中。
烟草苗与其他庄稼的幼苗并没有什么区别,先是最底下长出两片叶子,然后植株逐渐拔高,边上陆陆续续长出类似芭蕉的叶子,又宽又厚,又大又长。最下面的叶子甚是宽大,上面的叶子逐渐递减,然后开出白色粉色淡紫色深红色的花来,状若喇叭,有着颇为细长的颈项,簇簇拥拥着,小脑袋瓜皆向着太阳。
烟草苗有一个特殊的现象,烟叶正面会分泌一种粘连性很强的液体,经常接触手上会起黑色的胶状卷儿,味道极其苦涩,堪比耗子药。为何又会经常接触,那是为了使得烟草长势良好,防止“岔路”上又起“楼子”,横向生长,“遍地”开花。所以就会用到农民的一项传统技能,那就是“打岔”。有的人眼疾手快,心灵手巧,来去如风,腿脚便捷,一个晌午时光,两亩地里的活计大功告成,便即收拾回家去了。
当最下面的两片叶子由微微泛黄到彻底腐败的时候,就该收割了。收下来的烟叶经由架子车拉回,叠放在房沿台上,接下来就该系杆了。
选八尺桐木长杆,两边拴上线绳,拉得紧绷。一般三到四片烟叶,拈在一块,绑到一起。为何只选桐木杆子,当然是“身轻如燕”的缘故。未干的烤烟,全部系在八尺的杆子上,重达二三十斤,中间又无手抓的地方,因此要放入烤烟楼内层层搭起来,还是重量轻一点为佳。
用过多层蒸笼蒸过馒头的人都知道一个事实,越往上走,那层馒头“品相”越好。因此到了“开炉”那天,谁家的烤烟放在最上面又有一争了。最后往往是社长发话,一锤定音:有什么好争的,各家轮流着来!
但是每家的烟叶差别不大,肉眼根本无法区分,所用的杆子大多都是桐木,亦不好分辨,于是桐木杆子的一头被削平,用毛笔蘸足墨,写上户主的名字,这就行了。
楼高十来层,每一层上下间距四五十公分,皆横着一截圆木,用来搁置八尺长杆。待到烤烟密密麻麻地排列好,检查不出丁点毛病,于是关上泥坯做成的小门,用麻袋垫着密封严实,全社人都集聚到场里。社长眼蓄精光,大手一挥,气冲斗牛,声如洪钟:“点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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