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故事给我们听，故事变得不一样，因为爸爸变得不一样了。
——这世上的失落和痛苦难以想象，但我希望他们能试着去想。
——在激光手术出现之后，但在青春期来临之前，在害羞情绪出现之前，在中学之前，在金钱、时间或性别啮咬之前。
在语言成为陷阱之前，在语言还是迷宫之时。在爸爸的人生逼近四十大关之前。说真的，仔细想想，这还真是失去妈妈最好的时机。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男生，他们刻意记错他们爸爸的事情。这样可以让他们忘记妈妈的事，觉得好过一些。
——他们说得没错，他们爸爸走了。
他不会回来了。离开了的爸爸永远都是离开了的爸爸。
等他们醒来，爸爸正在做早餐。
——他们嘀嘀咕咕抱怨，我们三个都觉得，没有她，事情怎么都不对劲。
他们很可怜我。我觉得很惭愧，我身为父亲的光环竟然完全仰赖她而存在。
要是我知道那是我们终此余生的一次彩排，我就会说打起精神来，你们这两个小子，或者帮帮我。或者带走我，让我代替她离开，拜托。
——我们似乎耗费了十年的工夫才厘清这件事的影响，拼了命的努力，然后忧伤仿佛就给凿出了大沉孔。
和每个人都一样，其实。
我们以前常常想，她有一天会回来，说这只是个考验而已。
——别担心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没关系的。
——继续往前走的这个概念是说给笨蛋听的，因为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哀恸是长期的事情。我不愿躁进。
刺穿我们的疼痛让我们无法变慢，无法加速，也无法立定不动。
——这就是我们对爸爸所知的一切。
他是个安静的男生。他没继承家业，整天乱写乱画，很容易被学校里的坏孩子欺负。
他没有算术天分，人生的前二十年都花在看书、踢着还不错但不够好的足球，以及等待妈妈。
他喜欢希腊神话、俄国人与乔伊斯。他等着成为我们的爸爸。
——悲伤慢慢地释放，一直涌现不止，不止，不止，让他困惑不解。
——哀号的悲伤，意思是没错，是谢谢你，是往前走。
——可怕的亡者如开满野花的草地。等待适当时机重新开始。
——有些天生邪恶，有些相当善良。
——修剪树木，才长得好。
——想象的动物长生不死，需要也是，能力也是。
——骨灰扬起，像云似的，未能凝结成形的云，非常合乎科学地迅速飞扬，看得出来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是一场谋杀，烧焦的小小鸟羽毛漫天飞舞，在灰色的天空上，灰色的大海上，亮白的阳光里，然后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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